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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午时,正是地府中各处值守换岗的时辰。我带着夜游后军第八营前往轮回司换岗。
这个点若是在阳间,会被称作“日上三竿”。但在地府当中见不到太阳,自然就没有昼夜之分,唯一的分别就是子时的阴气最为浓郁,就如浓雾一般,而午时则最稀薄,能见度也最好。
望乡台名为高台,但其实就是一座桥,而且是一座相当宽阔雄伟的大桥,几乎可以并排跑十辆马车,横跨忘川河的两岸。阴军的驻地在左岸,忘川河中间的雾气也重,我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右岸的情况,今天上了望乡台视野开阔,这才算是大开眼界了!
从望乡台上往右岸望去,那里正是排队投胎的队伍。几里长的队伍挤得满满当当的,一眼望不到尾巴在哪里。我也没办法估计所有投胎鬼的数量,但百万之数应该是有的了。这么长的投胎队伍,怪不得汪奇说不贿赂的鬼光排队就需要排好几年呢。
拥挤的队伍里,鬼挤着鬼,都被挤得变了形。阴差间中还不时地来回巡视,任意抽打一些调皮捣蛋或者干脆就是看不顺眼的鬼,随即造成一阵骚动。与其说他们是在维持秩序,不如说是在制造混乱。
不过,我站了一会儿,也没见牛头或者马面出现。估计这二位“大哥”平时也懒得出面,就交由手下的阴差去管事。
投胎队伍沿着忘川河一直走,走到尽头就会经过赏善、罚恶二司,此时就将决定他们可以重新投胎入人间还是应该被投入畜生道。赏善、罚恶二司其实是在一起办公的,并排位于望乡台的右岸桥下。二司的中间放置着一杆大秤,被称为“德行秤”!
德行秤的两边悬吊着两个托盘,一边是善盘,一边是恶盘。排队到此的投胎鬼就站在德行秤前,阴差使用秘法将鬼的善报和恶报逐一取出,分别放在两边的托盘里过秤。善恶可以相抵,最后就看德行秤上的刻度偏向于哪一边。
偏向于善,这只鬼便进赏善司,也就意味着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偏向于恶多一点,就只能进罚恶司,并根据恶行的轻重给予惩罚,最后被押往轮回司投入畜生道。
望乡台上还有两座建筑物,一是醉生楼,二是净身堂,都只招待通过了赏善司的鬼。醉生楼供投胎前的鬼做最后的吃喝享乐,回忆一下前生往事。吃饱喝足再去净身堂,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堂子,洗掉俗世的烦恼和忧愁,然后换一身干净的寿衣出来,清清爽爽就等着去投胎再世为人。
每只投胎鬼从赏善司过来的时候,手里还各拿着一块时辰牌。每只鬼在望乡台上逗留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投胎时辰到了,时辰牌就会亮起,鬼就要赶紧去过奈何桥,耽误了投胎时辰便只能永世做鬼了。
大名鼎鼎的奈何桥其实是一座桥上桥,从望乡台通往阴司涧后面的轮回司。但它却只是一座窄窄的小桥,只能容一人或者一鬼通过。桥上有秘法符阵,鬼上桥之后就不能掉过头往回走,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这也许就是徒叹奈何的由来吧!
在另一边的桥头,可以望见一身农妇打扮的孟婆正带着几名阴差,架起一口大锅煮着孟婆汤,炊烟袅袅。但在望乡台桥头这边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也不知她的锅里到底煮的是什么?
我曾听师父说过,孟婆汤其实就是一道特殊的鬼餐。孟婆取了世俗和阴间的各种珍稀药物合成药汤,分为甘、苦、酸、辛、咸五味,每只鬼喝到的味道都不一样。
进轮回司前,孟婆还要取投胎鬼的三魂之一:胎光,也就是天魂,和七魄之一的灵慧魄投入锅中一齐煮。天魂主生死轮回,灵慧魄主往生记忆,以药汤煮之饮下,便可洗净所有的前世记忆重入轮回了
我与第七营的校尉交接完毕,随即安排手下的一百名阴兵按照规定的位置站好。夜游后军除了甘圣自己的亲兵营和王嵩的辎重营外,其他八个营都要轮流值守一天,轮完一圈后又重新来过,直到这个月结束。因此,我这第八营在这个月里会轮值三次。
可惜,虽然轮值任务上是要求我们值守轮回司,却不准我们过奈何桥,只能驻守桥头和望乡台上。我在桥头站了好一会儿,看着一只又一只的投胎鬼拿着时辰牌通过奈何桥,心里很纠结:我要不要直接走过去呢?
但是,以奈何桥上的情况确实很难浑水摸鱼地过到对面去,更别说就在孟婆面前取阴司涧的黄泉水了。唉,可惜之前我没有找师傅问清楚,现在只能望桥兴叹,苦于无法过桥取水!
就这样忐忑到了子时,正是地府中阴气最重的时辰。从阴司涧下升腾而起的雾气非常厚重,能见度只有两臂的距离,真正是站在对面说话也只听声音不见人了。而就在此时,竟然有一个大活人从浓雾里走过来要准备过奈何桥。
我好奇地上前拦住了他,问他干什么的?
那人是个略显木讷的中年人,呆头呆脑,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空水桶,看起来既不像是阴差,也不像是阴兵。他见我拦他,便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来给我看。
我接过腰牌一看,嘿!这可眼熟得紧呀!
那块腰牌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块,就是师父之前给我拿去找狗肉店老板买地狱犬肉的那块,是专属于鬼膳门弟子的身份证明。原来,这木讷的中年人也是鬼膳门的弟子呀。
我放他过去了,想看看他怎么过桥取水。但桥上的雾气太重,他一走上奈何桥就消失在浓雾之中,更别提还能看得见对面的情况。
不多时,那人回来了,明显肩上有了挺沉的分量,走路慢慢腾腾的。走过我身边时,我伸长脖子一看,那两个大水桶里都装满了水,阴气缭绕,寒气逼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阴司涧黄泉水!
我当时恨不得立即把他拦下来,把两桶水都扣了去。但理智还是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毕竟我已经弄明白了如何过桥去取黄泉水,大不了我也凭着自己的腰牌去拎一桶回来就是了嘛。
不过,那块腰牌我今天没有带过来。而即使带过来了,我也不好直接出面去取水。现在的我好歹也是个阴校了,干这种事情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于是,我耐着性子值守完当天的班。第二天快到子时前,我叫上汪奇一起再次去到望乡台下。我把自己那一块腰牌交给汪奇,让他代我过奈何桥去取水。
汪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去了。他现在是我的心腹亲信,而且又足够醒目,干这事正合适。
我焦急地在望乡台下等着,踱来踱去,生怕汪奇出了什么岔子。结果,越急就越等不来,汪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回来。我心里知道坏了,肯定出事了!
正当我准备自己上望乡台去找时,两个人影从桥上下来。其中一人是汪奇,而另外一人居然就是昨天遇见的那名挑水的木讷中年男人!
汪奇冲我抱歉地苦笑了一下,却不敢开口乱说话。那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块腰牌给我看,这应该就是我交给汪奇的那一块。但我决定先不说话,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中年人问道:“这块腰牌是不是你的?”
我点点头,镇定地回答:“是我的。”
他又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摇摇头,很傲气地道:“我没必要告诉你!”
自己没有道理的时候就不能跟对方讲道理,除非你打算束手就擒!同时我也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反应,就看鬼膳门的弟子有没有能耐敢找一名阴校的麻烦?
可那中年人似乎并不打算跟我急,还是面无表情,又低头想了一会儿。不过,他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我大吃一惊:“你跟冯道彰有什么关系?”
我感觉自己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但还是强行控制住了情绪,故意反问道:“你又和冯道彰是什么关系?”
这就更是毫不讲理的问法了。在不希望回答对方问题的同时,反问对方同样的问题,唬弄过去了就能变被动为主动。
那名中年人果然木讷,又不善言辞,傻傻就先露了底:“我是他的六师弟:蔡亦。”
“蔡亦?”
我愣了,回想一下师父跟我说过的鬼膳门门人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于是,我依然迟疑着要不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是不是冯师兄的徒弟?”蔡亦见我一直不说话,又追问道。
我冷笑一声,继续故弄玄虚:“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想到蔡亦听了却摇摇头,仿佛不再想和我纠缠了。他道:“你不说也罢。但是既然你无法证实你也是鬼膳门的弟子,那这块腰牌我就只能收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蔡亦便转身走了,丢下我和汪奇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