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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乃是定江山之根本。如只见他人之过,便只能得到众叛亲离,若只见人他人之长,便可得天下人之心。如今南梁乃是一支上上之签,居安思危,居的是南梁的安,思的是国家的危。敌人来犯,将士整装待发。为国为民,百姓理当由你我保护。增加赋税是一个国家溃败的下下之策,亦是所有人之过。”
“敢问建宁郡王,本公主所言如何?!”萧沉璧将凌厉清冷的目光放在了建宁郡王谢峰身上。
此时此刻,所有人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梁国长公主,大殿献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言一行之间带着果断坚定的善兵伐谋,民生大计,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从容,明亮如同天上日月星辰,耀眼夺目,知远观而不可亵渎。不容人抗拒的姿态,认真热烈,亦能看出萧沉璧胸前那不同贵女公主的柔弱不能自理,不拘泥于小节。
心中有大义,满腔热血,赤诚炽烈,一身的热血气息仿佛洒向身后所有的南梁大地。令人屏住呼吸,不敢侵扰。虽不是男子,却胜似男子。这才是真正的一身铮铮傲骨,女子坦坦荡荡。
殿内再次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窒息的侵袭扑面而来。
萧沉璧站在高台,众生仰望。
明昭帝心中颇为甚慰,眼中赞赏难以遮掩,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阿绾。阿绾若是个男子,立刻立她为南梁储君,将南梁百年千秋基业交到阿绾手中,他放心得很。
建宁郡王谢峰神色阴沉,透露出浓浓的肃杀之气,迫于萧沉璧的身份,当着明昭帝的面,他不得不先行低头。此刻的形势不太有利于他,必须得以退为进,顾山铭,许安仁,周正等老贼伙同梁国长公主,如今想要增加赋税恐怕是难于上天。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谢峰拱手作揖。
“长公主殿下心怀天下苍生,体谅民生多艰难。与陛下宽厚仁德如出一辙。”顾山铭朝着明昭帝和萧沉璧拱手,“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长公主殿下一腔赤诚热血,虽年纪尚轻,其心中大志不逊色任何人。臣佩服!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兵部尚书许安仁与御史大夫周正立刻出声拱手附和。
建宁郡王谢峰和户部尚书姜盛年见此形势,只能低头道是。
萧沉璧嘴角微扬,朝着明昭帝恭谨拂身,“都是父皇教导有方!”
明昭帝明显龙颜大悦,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愉,立即定下增加赋税之事就此作罢,出于对民生多艰的思虑。
明昭帝挥手让众臣退下,顾山铭,谢峰等人才走出上阳宫宣室殿。建宁郡王谢峰便忍不住出声挖苦,“太傅大人当真是好手段!连梁国长公主都搬出来了!看样子太傅大人早已是志在必得啊!如此,我等又何须如此费神费力!”
顾山铭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反唇相讥,“建宁郡王说笑了!梁国长公主谋略双全,名扬天下,岂是我等能够随意编排!建宁郡王慎言!”顾山铭晒然一笑,浩浩荡荡离去。
徒留建宁郡王眸色深沉,暗自愠怒。
“郡王!这御史大夫看样子是得了梁国长公主的青眼,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对咱们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户部尚书道。
“所以,这周正终究是留不得了!”谢庭冷冷一笑。
萧沉璧陪着明昭帝到了后殿水榭的园中,去瞧瞧那在中春开了的红梅。红梅吐蕊绽放,在满园的绿叶之中花团锦簇,带着那天光的晕影,空气中暗香浮动,鼻尖轻嗅是红梅吐蕊的清香。满园的红梅只开了一株,一枝独秀,耀眼夺目。
“这株红梅是你母后离开我那年,我亲手在这园中种下的。不知不觉,你母后已然离开我五年之久,当年种下的红梅已然亭亭如盖矣。”明昭帝望着眼前亭亭而立的红梅,红梅在这春日绽放,眼中已无帝王凌厉,眼角微红,他忽然低头望着身边的萧沉璧,目光复杂,“阿绾!父皇身边只剩下你了!”
萧沉璧抬头望着父皇,她分明能够看到父皇眼眸湿润,眼角微红,肃穆威严的帝王此刻也只是一个失去爱妻的夫君。萧沉璧心脏狠狠抽痛了一番,鼻尖有些微微发酸,她知道父皇和母后鹣鲽情深,这也是天下人人尽皆知的深情。忽然忆起从前,母后骤然离世,父皇悲痛万分,她记得当初素来勤政的父皇将自己关在了风阳宫整整三天。
她依旧记得,当年风阳宫宫外,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宗室子弟,跪满了整整一条长街,都在请求父皇节哀,接手朝政。她记得,母后走得那年,盛京下了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个月,皑皑厚重的雪惨白如画,掩盖了一切的绝望和死亡。她出现在风阳宫外,众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她踏着厚重的白雪,任由雪花四处落于身上,任由寒风侵袭,她目光坚定,眼眸含悲,眼底是无尽的绝望和悲戚。她穿梭众人之中,踏上风阳宫的台阶,跪在风阳宫外,请求父皇出宫。父皇终究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沉溺于自我悲痛。
“儿臣请父皇节哀!”
风阳宫朱红的宫门终究被缓缓打开了,她立刻抬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清朗之人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浓重的潦倒颓败,已然对生与死的绝望。父皇英姿不在,意气风发消失殆尽,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父皇,三魂六魄已然全都随着母后而去,陷入死寂一般的绝望。父皇明亮的眼睛再也没有光了。
她很清楚地记得父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跪在地上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最终泣不成声,声泪俱下,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长长的宫道跪满了人。
风阳宫宫外,而立之年的男人,面若羽冠,帝王之躯,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