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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比陈桑晚出生了两年。
陈桑一直觉得,爸妈更偏爱这个妹妹。
兴许是陈清的性格比自己活泼许多,更加惹人恋爱,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样貌恰好集合了陈吉利和于春香的长处,在阳春县里是个难得的小美人。
而陈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
于是她卯足了劲,在八十年代末就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大学。
陈桑本来有更好的选择,但那时于春香和陈吉利双双下岗,家里捉襟见肘,连十五岁的陈清都悄悄跑去工厂里打零工。
她一狠心,把志愿填在了离家不过半天火车的省城师范大学,不仅学费全免,每月还有补贴。
大女儿考上省城的大学,一度是陈吉利和于春香无比骄傲的谈资。
直到两年之后,同样努力的陈清冒尖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县城里的人都夸陈家好福气,虽然只生了两个女儿,但都有文凭,相貌也好,不愁以后找不到好婆家。
陈桑记得,那时候有县里的阔人家上门来向陈清提亲,但全都被陈清拒了回去。
陈桑很看好其中的一个年轻干部,她问陈清,为什么不试着和那个男人处处。
当时陈清正坐在院子里摘豆角,旁边还摆着一本翻开的蓝底《汉英词典》,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看陈清,轻轻哼了一声:“我好好学习可不是为了嫁人,是为了外面的世界。”
飒爽的晚风带起那本发黄的字典,陈桑怔了怔,愣神的目光与陈清透亮的眸子相对。从那一刻开始,陈桑就觉得自己已经和妹妹渐行渐远了。
后来,陈清背着一包行李就去了首都,每年只有春节的时候才回阳春县一趟。
陈桑常常靠在大学宿舍的窗边,拆着陈清寄来的信,看她在字里行间描述自己的大学生活。陈清去外文报社实习,摸过柯达的傻瓜相机instamatic,还去海拔4548米的西藏乌玛塘乡支教,逛了一趟遥远而神秘的莫斯科……
成年后的陈清就像一团漂浮在宇宙中的星云,遇不着,捉不透,没人知道她下一秒的轨迹。
陈清身上拥有着和陈桑截然不同的品质——自由、勇敢、骄傲。陈桑常常会艳羡这个妹妹,她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自己不是姐姐,那么现在的她会是怎么样的?
陈桑早已习惯了陈清光怪陆离的流浪生活,但就在陈清大三的时候,陈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陈清的信里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一个男人的名字。
温渊。
温渊从陈清的老师,变成她的朋友,再成为她爱慕的男人,最后被定义为她的伴侣。
陈桑像一个旁观者,从粗糙的信纸里看着温渊强势地挤入了陈清的生活当中,以迅雷之速攻陷了年轻少女的城池。
陈桑在1992年的暑假见过一次温教授。
刚见面时,陈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温渊比她想象中的年轻太多,他拥有成熟男人应该拥有的优质品格,儒雅而知礼,有分寸知进退,身上那股精英气质十分自然。
不过接触短短几个小时,陈桑就意识到,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大学老师。
他的背后,应该有着一个无比富足的家庭,给予他良好的家教以及天生的魅力。
她怎么也想不通,温渊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上自己的妹妹,陈清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后半生都交付给了他。
一顿下午茶的时间,陈桑对待温渊的态度礼貌却疏离,尽管陈清偷偷祈求她别那么冷脸,陈桑也置之不理。
温渊却从来都不恼怒。趁陈清去洗手间时,陈桑义正言辞地告诫温渊不要玩弄陈清感情,温渊却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声。
陈桑并不看他,目光落在他端起茶杯的右手上,五指白皙修长,手腕骨节分明,就像被人精心雕刻过一般。
她早已不记得温渊的神情,只记得他好听的嗓音:“我视陈清如珍宝。”幽幽的尾调上扬,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宠溺。
陈桑冷哼一声,觉得这七个字不过是花言巧语,等陈清回来之后还是没有好脸色。
尽管陈桑觉得温渊并不可靠,但她还是真心希望妹妹能幸福。
可惜,天不遂人愿,情不由人自主。
几个月后,陈桑和程延东在荥城定下婚事,来参加酒席的陈清却有些郁郁寡欢,精神不佳。
陈桑自然将她的落寞神情看在眼里,每当问到有关温渊的事情,陈清也强撑笑容,避而不答。陈桑信奉时间是一切情爱困纠的解药,于是安心地放逐陈清自我疗愈。
新婚的陈桑忙于应付公婆,结婚不到两个月又发现有了身孕。
陈桑还记得,在怀孕第四个月的时候,陈清寄来了一张自己的毕业照。
大二寸的老式照片里,陈清戴着黑色的学士帽,灯笼穗整洁地垂在脸侧,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安静地散在肩上。
陈清的样貌素来清丽,人也十分上相,她笑得温柔又内敛,脸颊也比从前更丰腴了些,唇边的笑意却没以前那么肆意飞扬。
陈桑原本想去参加陈清的毕业典礼,却因为怀着身子不大爽利,在婆婆的劝导下始终没离开荥城。
后来,陈清的信渐渐少了,从每个星期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一封。陈桑以为她忙着毕业找工作,没什么时间给自己写信。
直到陈桑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收到妹妹的消息了。
陈清就像失联了一般,任谁也找不到她。
陈桑自以为十分了解妹妹,觉得她可能像前几年一样去了偏远地区支教,不知道又到哪儿放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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