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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基本可以确定, 病人所患的就是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
医生将骨髓穿刺的检测报告放到了祁有岁和钟雪尽的面前,抬起头,透明的眼镜反射出白炽灯的一丝冰冷, 双手交叠在胸前, 公事公办地解释道:
“这种病发病急,进展快, 严重的会危及生命。”
“那怎么办?!”钟雪尽被祁轻筠握着手腕,身躯颤抖的幅度很明显的能被祁轻筠感知到,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 苍白的嘴唇吐出破碎的字句, 眼泪倏然掉了下来:
“我儿子还这么年轻,他不能”
说道后面,钟雪尽嗓音越来越沙哑, 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到最后实在说不下去,掌心捂着脸被祁轻筠抱在怀里, 失声痛哭。
“医生, 你和我说吧,我太太现在暂时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祁轻筠将崩溃的钟雪尽抱在怀里,掌心慢慢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像是在安抚, 面上的表情确实和钟雪尽之前如出一辙的凝重:
“现在来说,最好的治疗方式有哪些?”
医生点了点头, 对钟雪尽的反应表示理解,调开电脑面板, 看着上面的诊疗记录, 慢慢道:
“为了稳定病情, 我建议暂时采用免疫治疗抑制,来延长病人的寿命。”
“但这些也只能是暂时有效,最根本的,还是应该采用骨髓移植。”
医生的指尖不断在鼠标滚轮上滑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从他眼镜片上飞速掠过,冷静地给祁轻筠和钟雪尽分析:
“不过,骨髓移植不容易找到hla组织配型的供髓者,何况像祁有岁这种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患者,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年轻的供髓者,就很有可能”
医生顿了顿,考虑到钟雪尽的情绪,到底还是没有说完后面半句话,只用一瞥余光隐晦地提醒祁轻筠:
“祁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祁轻筠没有说话,只用掌心捂住哭到近乎失声的钟雪尽的耳朵,除了微蹙的眉心,面上依旧冷静,紧抿的双唇只泄露些许不平静,像是冰山下的一角,让人难以窥探他的真实心绪,半晌只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谢谢医生,我知道你的意思。”
“”医生叹了一口气,只再多叮嘱了几句,就带着护士去查房了。
钟雪尽哭的腿都站不稳了,被祁轻筠半拖半抱地哄了很久,才眼泪婆娑地走到病房走廊外面的座椅边,踉跄地坐下。
“别害怕,不是还有时间么。”
祁轻筠用指腹擦了擦钟雪尽肿的和核桃似的双眼,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别哭了,再哭下去你的眼睛会出事情。”
“我怕,我怕儿子他”
钟雪尽也不想哭,但是他本来就患了病,最是难以稳定情绪的时期,更何况是面对儿子患随时有可能致命的大病的情况,是个人都难以冷静,胡乱地用手背擦去眼泪,哽咽的握住祁轻筠的手腕,沙哑的嗓音里吐出急切的字句:
“阿筠,我们才说过,要对儿子好的,我们不能让儿子就这么”
钟雪尽没有再说下去,但祁轻筠却能明白钟雪尽的意思。
他下意识沉默了。
无言的风声沙沙,从窗外的树荫掠过,树叶在打下层层叠叠的医院的白瓷砖地板上投下黯淡的阴影,沾着灰尘的玻璃好似将外界的所有阳光都隔绝在外。
举目望去,似乎是满目的衰败和荒芜。
祁轻筠抱着怀里纤瘦细弱的身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他从前总是习惯性地掌控一切,算计一切,所以能在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常人无法企及的位置,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人在生死面前,原来会这么无可奈何。
祁轻筠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活的残忍本质,他早早地就进入社会,通过不断付出劳动力和脑力换取立足安身立命的钱财,受了那么多白眼和磨练,到最后从绝境里爬出来的他本以为人心可算,但其实算来算去,他算的到钱,也算的到权,但算不到天灾,也算不到人祸。
这并非是他个人的失败,只能归根于世事过于残忍。
祁轻筠忽然感觉胃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有些想吐,但他不能在情绪同样崩溃的钟雪尽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先送对方回了病房,才仿佛体力不支般扶着墙壁,悄然走进洗手间。
他视线有些模糊,手抖了好几次,才勉强打开医院的水龙头,清澈的水液瞬间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似乎还带着明显的消毒水味。
祁轻筠双手掬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借着冰凉的水液贴在皮肤上的刺痛感,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因为心悸引起的急促的喘息声,依旧大的他都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祁轻筠痛苦地将十指插入发中,用力地扯着,满脑子都是祁有岁憔悴的面容和钟雪尽哭红的眼,他们两个人的病情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心上,沉痛的几乎要让祁轻筠喘不过气来。
他要怎么做,才能救他的爱人和儿子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秒针转过好几圈,祁轻筠却恍若未觉,保持着那样僵硬如泥塑的姿势,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时,借着镜子,猝不及防地窥见了自己此刻真实的面容——
发丝凌乱,狼狈地落下一缕垂在眼睫,双眼赤红,眼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下颌紧绷颤抖,表情略微狰狞似恶鬼,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背青筋绷起。
祁轻筠此刻,神情又憔悴又疲惫,完全不像之前在旁人面前伪装出来的镇定模样。
因为,祁有岁病了,钟雪尽、祁有岁或者是钟家任何人都可以崩溃、放声大哭,但只有祁轻筠不能。
至少,不能在众人面前。
他是祁有岁和钟雪尽心中唯一的心灵支柱,一旦祁轻筠表现出任何慌张、不镇定,那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人稳的下来,能撑过这次突发情况。
“”祁轻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了好久,才从嘴角边挤出一丝笑意,配合着医院惨淡的灯光和苍白的脸,竟然有些莫名显得扭曲又诡异。
“”
还是装的不像。
祁轻筠的脸慢慢又垮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翻滚的心绪,等确保自己面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后,才抬脚走出了洗手间。
他的爱人和孩子还需要他,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让他们担心。
“砰——”
祁轻筠刚迈出洗手间,忽然间,一个小小的东西就嗖的一下撞到了他的腿上,惊得祁轻筠后退一步,惊愕地看着一个漂亮的雪团子噗通一声,摔倒在了他面前。
雪团子长的眉目俊秀,像是金堆玉砌的人,一双手在地面上磨得通红,黑润如水晶紫葡萄的眼睛混杂着茫然、无措和慌张,含着泪水滴溜溜地瞪着祁轻筠,似乎是摔疼了,撇了撇嘴,一脸欲哭不欲的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好悬没有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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