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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的出离愤怒,已经不是为了崔浩的下作手段。而是因为,崔浩这样的心思,居然也敢号称说他对她有情?也敢宣称他爱她?
他、不、配。
她从紧绷的口齿间,轻而狠辣地啐出这三个字。
目前不能让崔浩死,她还有三个问题要问他。既然今生她想要红尘终老,有些后事就不能不找他打探清楚。
小惩薄诫,却是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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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成站在屋子下面,看着崔浩等人从里头出来,冷笑一声:“恕不远送。”当他们面走进去,哐啷一声,关门上闩。
卞玉实在想骂娘,这都是一摊子什么烂事啊?家里请个车夫,活不用干,倒要像菩萨一样供着。王府里有什么事动辄就找上门来,还不能说不帮忙。稍微应承得慢一点,就得看人家的脸色。
早知道,这门亲事,不攀也罢。娶宗女说出去也不过就是名声好听点而已,哪有什么实际好处?自己家又不缺朝廷那点子嫁妆钱。
他正心里不痛快着,崔浩出门后,脸上笑容一收,低声与他道:“卞老五,王爷的意思,这个曲天成来历和身份都十分可疑,你们找个机会,诬他个偷盗之名,弄死作数。”
卞玉不由得暗道:“你们为着郡主的名声考量,自是杀了此人永无后患。却要我家来背这口锅。你都说了此人来历可疑,谁知道是哪条道上的神仙?你们是天家贵胄,自是不怕。我们一介商户,却不敢惹上这些土匪大王。”
口中假意应承下来,心里却打好算盘,过得些时日,就暗中送些盘缠,打发曲天成远远地离了青州,了了此事。
崔浩回到王府,骑马从偏门进去,沿巷子一路跑到后院。下了马,从西南角门进去,这里离他的竹叶觞最近。
刚刚绕过一片罩了纱笼、抽了嫩苞的海棠园,就看到自己院子里灯火通明。
他心中一咯噔,忙一撩衣摆,快步跑去。
在门口迎面撞见被几个婆子拖出来的歌巡。
歌巡头发披散着,衣服似是被人揭开过,领口松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青紫痕迹交错。她见到崔浩,眼中泪水扑簌簌流下来,哽咽道:“公子,公子,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婆子见状,大是诧异:“这丫头倒是个痴情的,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身上竟没一寸好的皮肉,竟还想着替你家公子隐瞒?”
歌巡哭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关公子什么事?”
婆子摇摇头,强行拖着她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彼此议论:“若说男人打老婆,主子打下人,原也是常见。可也要有个分寸。打成这样,还顾着替她主子说话,可见是个贱骨头。”
崔浩站在院子的朱漆黑钉门口,手笼在袖子里,捏成拳头。这就是崔滢的报复?来得也太快了一点。
王妃带着十来个仆妇丫头,在屋里等着他。脸上是气得蜡黄的神气,声音痛心疾首:“我看你平日在我面前倒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怎么背了人,竟有这么大戾气?你若是嫌弃歌巡服侍得不好,换人来便是。何苦整日下狠手,折磨一个丫头片子?若非滢儿上次来你这院子里,瞧出端倪,你是要打死她才甘心?清阳王为了擅杀下人,被削了王爵。你以为你这个镇国将军的名衔,能抵得了多少罪过?”
崔浩只好低头认错,赌咒发誓,绝不再犯。王妃这才缓了口气:“歌巡我叫她家里人来带走了,许了她家三百两银子,不让他们在外面乱说。王爷那头,我也叫人瞒着。否则,他火气上来,能打死你这个不肖子。”
“多谢王妃心疼儿子。”
王妃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往外走,一边摇头叹气:“这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结下的冤孽,被你打成那个样子,还是一片痴心,不肯离了你这地方。让她回家,倒似要了她的命一样。”
等人都走了,屋里黑沉沉的,一丝声气也无。
竹叶觞里向来的规矩,一到入夜,崔浩只要歌巡近身侍候,余人一概在远远的排屋里作息。如今歌巡既去,王妃又没有指定新的大丫鬟,没人敢进来讨二公子的晦气。
崔浩一人坐在铅一般的夜色里,想起前生最后那些日子,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人肉,焚城时三天三夜冲天的火光,天上下起雨,竟是猩红的、黏稠的、带着热气的血雨。那是城头上杀人过多,让雨水也如献祭,混合着人类新鲜的供养。
崔滢想知道后事。这样的后事,是不是她期待的样子?
他慢慢蜷起身子,堂堂天家贵胄,东阳王爷,在逃命的时候,跟流民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养尊处优,细皮白肉,倒比那些真正的农村女人更像是女人。
他心里起了暴虐的念头,顺手弹开书桌下的暗盒,一伸手,摸到一柄特制的皮鞭。随即又顿住,慢慢收回来。、
歌巡已经被带走了。
真可惜,真可惜。要把一个原本怕疼怕死的女孩子训练成贪恋鞭笞乐趣的怪物,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均天大王快要覆灭。郡主只知道均天大王死于涞州城下,却不知道,均天大王之死,引来了天下更为疯狂激烈的反抗。
到处都在传说,均天大王在夏州、在沧州、在坪洲、在福州,在成都府,在大名府,在所有的地方肉身复活,到处都开始打着均天大王生前的义旗揭竿起义,“分田地,均贫富,等贵贱”的口号席卷全国上下。
朝廷,要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