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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考虑到双方士兵还处于对峙状态,匆匆吃了酒宴,曹化淳便请阿济格立即出山。阿济格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当即答应下来。
夜里亥时,使团去而复返,阿济格也来了。双方士兵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围坐在一处,就着篝火开怀畅饮。
阿济格一直惦记着银子,问道:“夏大人,敢问那四十万两白银在何处?”
曹化淳接话道:“在西安城。”
“什么,莫非你们在耍我?”阿济格叫道,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曹化淳道:“我说英亲王,你怎么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呢!你想一想,再没有找到你之前,也没有谈判结果,我们为何要把那么多银子带在身边?既招摇,又累赘,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喔,言之有理。”阿济格讪讪一笑,又问,“那我如何拿到银子?”
“很简单嘛,你派人跟我们去西安不就行了?”曹化淳道。
“牛金星,你带上五百个兄弟往西安城走一遭。”阿济格扭头叫道。
牛金星顿时脸色大变,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不可,万万不可!”
“为什么?”阿济格讶异道。
牛金星支支吾吾,曹化淳道:“因为李过将军就在西安城,他对牛金星恨之入骨!”
阿济格恍然大悟,道:“那我另派他人前往吧,等要跟济尔哈朗联络时,我再让牛金星去当说客。牛金星,你不会连潼关也不敢去吧?”
“敢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牛金星如释重负。
曹化淳却转动着眼珠子,已然动了杀心。他暗想:“牛金星这个狗汉奸,皇帝陛下和李过将军都十分仇恨他。一旦与阿济格联手,碍于他的面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诛杀牛金星了。哼,这个老贼遇到咱家,算他倒霉!”
一念至此,曹化淳分别给阿济格和牛金星倒了酒,笑道:“看得出来,英亲王非常器重牛老大人。”
阿济格笑着点头,牛金星自吹自擂道:“那是当然,老夫追随英亲王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一直不离不弃。老夫与英亲王的交情,好比诸葛亮与刘备!”
“是吗?”曹化淳突然跳起来,摔了酒杯,嚷道,“来啊,绑了牛金星,拖出去砍头!”
“啥?”牛金星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阿济格更是大皱眉头:“曹厂督,你意欲何为?”
曹化淳负手而立道:“本督是为了英亲王着想,实话告诉王爷吧,那四十万两银子就在李过将军手里,而李过与牛金星有不共戴天之仇。倘若不杀了牛金星,王爷绝对无法得到李过将军的支持,拿不到那四十万两银子!”
夏完淳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曹化淳的意图,十分严肃道:“对,就是这样的!当日离开咸阳北上时,李过将军还特别嘱咐,说要是遇到了牛金星,一定要让我们把他杀了。”
“果然如此?”阿济格问道。
“果然如此!”夏完淳、曹化淳、王义三人异口同声,不容置疑。
阿济格便慢慢转过脑袋,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见他目光阴冷,一下子慌了,跪下去磕头如捣蒜:“英亲王,您不要听信他们的话,他们这是见老夫与王爷您关系匪浅,借口杀了我,斩断王爷一只臂膀……”
曹化淳道:“英亲王,恕我直言,就算不杀牛金星,你也不能派他去潼关见济尔哈朗。此人当初是大顺朝廷的丞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贪图蝇头小利卖主求荣,他的目光太短浅,为人格局太小了。如果把重任交给他,万一有人出大价钱收买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出卖你?”
阿济格想了想,道:“这么说来,牛金星对本王没用了。”
“是啊,一个牛金星哪比得上四十万两银子呢?英亲王,双方合作,不能空口无凭,总该留下点凭证吧!我们不要别的东西,就要牛金星的狗命。”曹化淳阴恻恻道。
阿济格左思右想,咬牙道:“好,你们可以带他走!”
“英亲王,阿济格,老夫瞎了眼,你不得好死……”牛金星大叫大骂,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活成了一条可以任意宰杀的狗。
“绑了,本督要把牛金星带回去送给李过将军。”曹化淳下令道。
阿济格道:“且慢!”
“啊,英亲王,您舍不得老夫,舍不得奴才,是不是?”牛金星心生希望。
不料阿济格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静道:“方才曹厂督说了,双方要互留凭证。我这里留下了牛金星,你们是不是也该留下一个人质?可别拿无名小辈来打发我,实在不行,就让夏大人留在我的军中!”
曹化淳直撮牙花子,暗想他娘的搞砸了,这个阿济格也不是好糊弄的。夏完淳是皇上钦点的大使,万万不可留下他当人质,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本督留下如何?”
“不,还是让我来吧!”王义站了起来。
阿济格早就留意到了王义,虽然王义看上去能够与夏完淳和曹化淳平起平坐,但他为人低调很少说话,阿济格认为他地位应该不会有多显赫。
“你够格吗?”阿济格存有轻视之意。
王义摘下面具道:“在下大明朝义国公王义,曾经刺杀了范文程,名动大江南北。我身上的伤,被割掉的鼻子,全是多尔衮所为,对多尔衮仇恨滔天,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然是个国公,阿济格又惊又喜,笑道:“够格,十分够格!”
夏完淳劝阻道:“义国公,怎么能让你当人质呢?算了,我们不要牛金星啦……”
王义截住夏完淳的话头,拉着他走出几步,情真意切道:“小夏大人,要彻底笼络住阿济格,非得留下人质不可。我是个废人,无法再为朝廷和陛下做多少事情,留下来再合适不过了。”
“小夏大人,我有一件事情相求。”
“义国公但讲无妨,下官定当不负重托!”
王义戴上面具,负手而立,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辰,静默良久。
他终于开口了,嗓子有些嘶哑:“倘若我死了,或者再也不能回到大明朝,请小夏大人给长平公主带一句话,‘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果我侥幸活着回来了,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这句话也就不必告诉公主殿下了。”
夏完淳点头答应着,突然意识到王义当初坚持要来蒙古的原因不简单,他叫道:“义国公,难道你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死亡和活着有什么分别?”王义仍旧看着天上的星辰。
夏完淳心头咯噔一跳,正要劝说,却见小二黑走过来,跪下去捧着一个陶埙哭道:
“义国公,这个陶埙送给你。我小二黑是个笨蛋,但这些日子与义国公相处,我看得出来,您心中有事,您是个苦命人!义国公,心情不好的时候,您就吹埙解闷吧……”
王义接过陶埙,道:“小二黑,莫哭,我还要来吃你和莲儿的喜酒呢!”
“义国公,保重!”小二黑扑过去,抱住王义的双腿,哭得悲悲戚戚。
风从远方吹来,比远方更远的远方,不知谁拉起了马头琴。
琴声呜咽 ,王义泪水全无,他想,天涯孤旅,我只身打马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