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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天气变得很快,像是赵德树的脾气一般。中午还能看到太阳,下午就阴云密布,黄昏的时候便下起了鹅毛大雪。随着大雪一起来的,是刺骨的山风。
雪随风扬,风催雪落。
趁着黄昏和大雪,我们开始整理行装准备上路。行伍人的风餐露宿,总是简单高效的,没有什么复杂的讲究。被子一铺就是安营落宿,被包一打便是踏上征程。
刚下雪的时候并不算太冷,可寒风带着雪粒摔打在人脸上、眼睛上,很是不舒服。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再走大路,只能在群山中走曲折难行的山路。山路,便是常年人踏兽行踩压出来的小径,有的地方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路。
我们与敌军的距离应该已经是很近了,苍茫的大山中并不只有我们这一支军队在行军。只是我们吃着难以下咽的炒面步行走在山林之中,他们啃着猪肉罐头坐着卡车行进在公路上。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们进入朝鲜之前,先头进入朝鲜的部队已经和敌人交上了火。美国的高级将领均认为中国只是象征性的出兵,并没有和美军真正打仗的意图。其实就算有意图,美军的那些高层将领也只觉得那只是螳臂当车一般。毕竟在他们看来,所谓中国不过还是几十年前八国联军时期那样任人宰割。他们所谓的战争,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先进程度上甚至比不过一战时期的欧洲。
基于对中国的蔑视,美国国内的大部分议员和政客认为重工所谓‘不许美军越过北纬三十八度线’的警告,根本就是绵羊在向狮子发出警告。在稍作停顿之后。联合国军没有人提出撤退,而是继续向北推进。
来自绵羊的警告,只不过是弱者无助的哀号。弱者是不会被人尊重的,想要被人尊重,只能用拳头说话。拳头硬,说话才算数!志愿军首长终于下定决心,采取向敌侧后实施战役迂回、结合正面突击的战法,集中兵力,各个歼灭韩国军第8、第7、第1师,尔后视情况再歼美、英军。我们便是迂回的部队之一。
入夜,我有时也能听到头顶上有飞机飞过的轰鸣声,只是声音听起来高远了不少。我看不见飞机,飞机更看不到我们。
雪下得很大。
到了后半夜,山路上便积了厚厚一层。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不是路,亦或是雪地便成了能够行走的路。没有月光,只有风雪,我们只能在一片雪影中依稀通过山形辨别方向。
我的鞋袜全湿了。而且湿了以后又冻住,冻住以后又被融化。以至于我自己感觉不到我已经冻僵的双脚。每一个人衣服上、帽子上落满了雪,眼睫毛都结上了冰,脸颊冻得发青,一个个行动都显得十分笨拙。
虽然每走一段路,我们便相互拍打抖落身上的积雪。可我身上的棉衣还是有些湿了,寒风一吹就成了硬梆梆的,并且冻得人直打哆嗦。没到半夜,我们就把棉被裹在了身上。
休息的时候,班长让我们每个人脱下鞋袜,然后用雪擦已经被冻僵的双脚双手和脸颊。我不懂,但我知道班长不会害我们每一个人,所以我还是照做了。果然在休息好之后再走路时,脚不像之前那样被冻得毫无知觉,很奇妙。
后半夜,我们的体力消耗很大。半米深的雪已经没过了小腿,加上是山路,每走几步就有人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
走在我身后的赵德树说这天气起码有零下二三十度。这样的严寒,即便是东北佬也有些吃不消,连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地,声音中带着颤抖。我也在颤抖。蔡宁今夜倒是安静,只怕也冻得够呛。黑暗中我看不清人脸,但我听他一直颤抖着大喘气。
第二天天亮以后,我们听说连里有两个兵冻坏了脚趾。我有些庆幸,因为按照班长的土法子,一旦冻僵就用雪摩擦身体,我们班没有人被冻伤。所幸我们有班长这样有防寒经验的老兵,连里很快普及了这个方法。而那两例冻伤脚趾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严重的冻伤。
我们并不是这一次战役的主力,我们只是侧翼,而且是并不那么重要的侧翼。所以三天的时间非常的宽裕。实际上,从鸭绿江边到田城直线距离不过五十多公里。
我们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不是怎样快速赶到预定地点,而是怎样才不会被人发觉。不被发觉中国军队已经从深山老林中迂回包抄到了他们的身后;不被发觉中国军队的大规模调动和行军;不被发现中国的十多万大军已经离开了祖国,进入朝鲜。好在这样烧脑的问题并不用我来考虑,那是志愿军首长们要思考的问题。
我们将入朝时每个人发的白布当作斗篷搭在身上。这样,我们便可以和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周围一片白雪皑皑,群山环绕,银装素裹,很是壮丽。我其实觉得这样搭着白色斗篷挺好看的,但投弹兵李建坤总喜欢在我新奇高兴的时候打击一下我的积极性。
“小葛,穿个裹尸布,你高兴啥?你知道不?你要是殉国了,就用这块布包你尸体呢。”
我去他大爷的李建坤,我去他大爷的裹尸布。这山西佬胸前挂满了长柄手榴弹,三十来岁,个子不高,有些消瘦。尽管看着个子小,可行动起来十分灵活。他以前是委员长的兵,和赵德树是一支部队,也是一同被俘。在经过政治教育后本来被分到了二排,但后来又被我们班长要到了一排三班。他和赵德树都是参加过淞沪会战,从抗战初期活下来的老兵油子。投弹兵不是谁都能干的,能当投弹兵的一定是打过好几年仗的老兵。无论是胆识意志,还是战斗素养都是最好的。
机枪手也是如此。一个好的机枪手或投弹兵,那放在解放军队伍里都是很吃香的。班长曾经说,李建坤和赵德树是三班的宝贝疙瘩,拿啥都不换。也正是因为我们班有投弹兵和机枪手,所以连里仅有的几挺轻机枪中,就有一挺在我们班。而每次分发弹药,我们班总能多分一箱手榴弹。当然,这样的八卦出自蔡宁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