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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
轻快的轻机枪声响起,几秒钟内将被炸蒙的几个伪军敲倒。
我开了一枪,打中了一名敌人。我甚至看到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被剧烈的爆炸震出了血,人已经明显被炸蒙了。
这个时候赵德树的机枪也开了火,对着几个已经趴下却露出身子的敌人点了名。
后面没有被炸到的十几个伪军一看到这阵势,顿时被吓得没了胆,连滚带爬一溜烟下了山。
敌人的重机枪对刚刚开火的几个轻机枪火力点进行了压制,但赵德树他们早已经在打了半匣子弹后就换了射击阵位。
那十几名连滚带爬逃下去的敌人实在是太幸运,因为此刻我们的阵地前面已经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十几个没有被炸死却被炸伤动不了的伪军躺在山坡上,不停地哀嚎。声音特别惨,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就起鸡皮疙瘩。
没过多久,那些声音就变得沙哑,并且有几个声音已经低沉了下去,直到再听不见。
一直以来,山地攻坚战在全世界都是一个难题。
一方是占尽地利,构筑坚固工事,以逸待劳。
而另一方是仰视进攻,需要克服士兵无防护、敌方的密集火力还有陡峭的山势。
因此,以少胜多,杀伤大量敌人的战斗,不管是我军还是美军,大多数都发生在山地防御战上。几百上千人啃不下一个只有几十人防守的山头,是很正常的事。而少量老兵依托攻势阻击杀伤大量敌人,也是在山地战中稀松平常。
甚至可以这么说,不论是志愿军还是美军,亦或是南朝鲜军。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能够拿得出手的,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战斗案例,大多都是山地防御战。以自己的坚固工事为依托,发扬火力优势,大量杀伤敌方的攻山人员。
当一方据险而守又严阵以待的时候,每一个山头都会成为攻山步兵的噩梦。
尤其,是在丧失进攻的突然性之后!
如果进攻的时候准备十分充分,又能从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和时间进攻。以准备充分打措手不及,胜利也许会稍微容易一些。如果没有进攻的突然性,那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未必能够夺取高地。
如果山头那么好夺取,干嘛每每打仗不管战斗双方都要讲究一个抢先夺取制高点?
在这之后,敌人派出三四十人,前后三道散兵线对我们阵地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随即遭到了我们坚决地阻击,直到敌人的第三次进攻,我们甚至连两个重机枪阵地都没有暴露就轻易将敌人打了回去。他们发现打不动我们的阵地,就企图把他们的伤员背下去。对于这一点,我们并没有难为他们。
指导员王金柱示意我们停止了射击,看着他们将已经嚎到嘶哑的伤员和尸体拖了下去。指导员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也都是农民,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他们也不想打仗,都是可恶的李承晚集团强迫他们来打仗的。我们的敌人是李承晚,这些最底层的士兵都应该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应该是我们做政治工作的对象。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是文明之师,不是小日本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我们来这里的最终目的不是拉仇恨的,而是来谋求和平的!他们拿起枪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坚决消灭他们,但射杀这些已经受伤没有战斗能力的伤兵,算什么英雄?”
虽说我们不再对这些伤兵进行射击,但我们的阵地前面的土地,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人们总是同情那些比他们更惨的人或事,我有些于心不忍。我心里不忍心看这种惨状,可战斗还得继续。不论如何,我们不能让敌人越过我们的阵地,通过公路逃跑。
战斗进行到中午的时候,敌人的后续部队赶到,用榴弹炮对我们阵地进行了炮击。榴弹炮和迫击炮是不同的,威力要大得多。在重炮的火力之下,我们排开始出现了伤亡。
和那些小口径的迫击炮弹不同,榴弹炮弹的爆炸让整个阵地都感觉在震动。从远处看榴弹炮的炮火覆盖和自己亲身感受挨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感觉。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爆炸和剧烈的震动,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甚至让人有一种错觉,下一发炮弹就会落在你头顶,什么保护也救不了你。你能感觉到每一次爆炸,你的内脏都有一种被震动撕裂的感觉。
两个新兵在战壕里掏的防炮洞被炸塌,仅仅十五分钟的炮击就让我们排牺牲了四名战士。还有一个震成了重伤,身上啥伤痕都没有,就是不停吐血。有一个新兵受不了炮击,大喊着“要塌啦!”从防炮洞里钻出来乱跑。他旁边的指导员王金柱想要去拉住他别乱跑,结果两个人被一发炮弹炸翻,两个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场就牺牲了。
指导员的牺牲太过于突兀,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排长抱着指导员已经开始变凉的身体大声喊着:“卫生员!卫生员过来!”
炮击过后,敌人重新组织了兵力。三十多人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从两个方向进攻我们阵地,遭到了我们阵地上的轻机枪和周围其他小高地上友军机枪的射击。我们排长亲自操起一挺捷克式机枪将三十几名敌军恨恨地压制住,一边开着枪,一边大声骂着:“王八操滴!”。
眼看部队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伪军用机枪对我们进行疯狂的压制。一串串子弹像是不要钱似的泼在我们的阵地上,掩护进攻的部队继续往上爬。同时,敌人调集了迫击炮压制其他山头上的机枪。
在迫击炮的轰炸下,旁边的山头上尘土被扬起。因为看不见目标,几个机枪阵地顿时哑了火。趁着这个间隙,三十多名敌人交替掩护着向上攀爬。敌人一边攀爬,另一边开始用迫击炮轰炸我们的前沿阵地。顶着敌人机枪的压制和横飞的迫击炮弹片,我们用手榴弹将敌人再一次压在了五十米外的地方,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嗵嗵嗵嗵……
伪装隐藏在侧翼的两挺重机枪这个时候终于开了火,子弹将几名暴露在侧射火力下的敌人拦腰打断。
侧翼突然出现的重机枪让敌人顿时方寸大乱,但被压制的趴在地上抬不起头。上上不来,撤又撤不下去。僵持不下的时候敌人又派出了二十多人进攻,同时让迫击炮和重机枪重点照顾了我们的几个机枪火力点。一个重机枪点挨了两发迫击炮弹,枪声戛然而止。
趁着我们的火力不能照顾两边的时候,新一波进攻的敌人把被压制在山腰的同伴救了下去。只不过,最前面被机枪压着的几个人刚刚回头想往回跑,就从背后被打死了。上来的时候三十多人,下去的时候却少了一半!
此刻的293高地成了一个杀戮场,在敌人眼中像是一只抱着团的刺猬,无处下口。无奈之下,南朝鲜的指挥官不得不向美军求援。很快,天空中出现了十多架美国人的飞机。
这一次,美国人的飞机扔下了凝固汽油炸弹。在李建坤口中,这种炸弹还有另一个中国名字——烧夷弹!显然他是知道这种炸弹的,我从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声音中能听的出来。
剧烈的爆炸和几千度的烈火将周围的空气烧的灼热,以至于呼吸进这种灼热的空气会直接将气管和肺叶烧伤。但更可怕的是,我亲眼看见仅仅几秒种的时间,王志那胖子就被巨大的火球烧成了焦炭。
炸弹掉下来的时候,我和胖子距离并不远。爆炸的一瞬间,胖子就被火球吞没,片刻间就成了一个火人,倒在地上打滚哀嚎。看着胖子满身是火在地上打滚挣扎,我们赶忙上去想要帮他把火扑灭。但这种凝固汽油粘那儿烧那儿,即便是粘在石头上也能烧个不停。等我们用土将胖子身上的火扑灭的时候,胖子已经断了气。原本微微发胖的身体此刻被成了炭,缩成了一团。
看到胖子的惨状,李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李潇和胖子是一起来的新兵,眼看着天天在一起的战友被烧成这样,谁都受不了。
仅仅一次轰炸,我们排就伤亡了近一半。
阵地上的烈火还没熄灭,敌人发起了新一波的进攻又开始了。敌人似乎认为这样的轰炸阵地上肯定已经不会再有活着的人,毕竟谁都能看到整片小高地上的工事和阵地都被烈火吞没。
三四十名敌人小心翼翼地向山上爬来,这次他们学乖了很多,或许这些是老兵。他们五六个人为一组,再不像刚才那样一窝蜂往上冲,而是相互掩护,交替跃进。
李潇充满泪光的眼睛中突然迸射出精芒,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仇恨和一种义无反顾。他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把擦干净眼泪,抄起步枪两步扑到战壕沿子上。
推弹!上膛!
李潇一枪就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伪军撂倒,然后干净利索地推弹上膛,瞄准第二个敌人。
班长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棉衣领子一把就把李潇拉了回来。就在这一瞬间,几发子弹打在了李潇刚才的地方,还有一发子弹几乎是擦着李潇头皮而过。
“我杀了他们!”李潇喊着,挣扎着。
班长上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才将李潇打醒过来。李潇蹲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