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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说,他们要上去了,就不留我吃饭了。也让我早点回去,听说我们连应该也有作战任务,得赶紧归队,不然回去就找不到部队了。
从师傅那里离开,我赶着赶着回到了连里。路上遇见几处哨兵,还碰见了美军飞机的空袭。现在部队里只要不是行军途中的突然遭遇,一般不太害怕美军的飞机。他们在天上发现不了藏得很好的我们,只要发现不了,那就没法对我们有什么致命威胁,只能每天去炸路,炸桥。虽然遇见空袭,但都是有惊无险的。
等我回到连里的时候,就看到连里的战友们都在收拾行装。师傅所在的部队已经连夜开拔,去前沿阵地替换前沿部队。听说有几处阵地打地很凶,每天都要和美军交火。那些半残废的营连我们不去比,编制完整的连队,现在只有六连还没有上去过。
连长每天黑着个脸,就差脸上写上四个字:生人勿近。直到我回到营地前不久的时候,我们连才接到了来自师部的作战命令。
连里其他人都说,没接到命令,连长一直黑着脸,逮着谁骂谁。接到命令之后,就笑开了花,见谁就叫谁哥。要打仗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有太多波动,甚至还有一些兴奋。生死什么的倒是不太在意,就是害怕饿肚子。
我觉得六连和以前有了不同,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六连这个名字,让我觉得骄傲。
接到命令之后连长把所有的班排长都叫走了,应该是要布置任务和分配行军时候的顺序和其他细节。部队行军不是难民潮,要讲究前队后队,尖兵和队尾。
回到班里,班长不在,其他人倒是都在,我这才松了口气。我就怕我一回来,部队已经开拔,那我还得费劲地去追赶部队。毕竟部队接到命令,不会为了我一个人去等待的,肯定是直接开拔。
我的东西很好收拾,一床被子,枪支弹药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多余东西。东西最多的是张茂才和东北佬赵德树,机枪,弹匣,备用枪管什么的,还有很多弹药。机枪是我们班重火力的保证,是最重要的支援火力,所以我们每个人也都帮忙分担一点子弹。
臭不要脸的要收拾的东西也很多,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胸前的挂兜里挂满了手榴弹,有国内制造的木柄手榴弹,也有美制手雷。臭不要脸的说,美国手雷没有木柄,不太好丢,但是威力更大,杀伤破片更多。手榴弹的投掷距离一般以三十米到四十米最好,再远,手榴弹在半空中就爆炸了,反而没什么作用。
小吴将自己的三等功奖章擦得闪亮,然后小心翼翼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他又将一双半新的棉鞋夹在被子和里,行军是很费鞋的,班长废了好大的劲,给全班每人多搞了一双棉鞋。上一次战役的时候,我们见过很多鞋子走废了,穿着草鞋甚至是没有鞋穿的兵,有一些人脚被严重冻伤。这一次,我们就有了经验,多准备一双鞋。
现在物资很紧张,其他师有的部队棉衣棉鞋都补充不上,我都不知道班长是怎么搞到这些的。
班长搞来的鞋子没有新鞋,都是旧的。可是条件太艰苦,谁他娘还管鞋子是不是旧的?我们都将更破旧的鞋穿着,好一点的留着备用。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让别的班排知道这事儿。有鞋子都偷偷藏在被子里,有些事儿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别人知道了也要眼红。
李潇就不同了,这小子我师部待了好久。他当的是翻译,整天好吃好喝。刚回连里的时候,李潇这家伙一身崭新新的军装棉衣棉裤棉鞋,站在我们中间就像是一筐坏鸡蛋里面唯独的一个好蛋。
李潇的鹤立鸡群并没有维持几天,就变得和我们一样粗矿和破旧。班长说,本来就是生瓜蛋子,去了师部懒于训练,彻底成了废人。于是我们的训练李潇要比其他人多出来一半。这把李潇整得生不如死,天天嚎叫着诉苦。
在师部,因为是翻译人员,没什么作战任务,李潇不用早起训练,居然养成了睡懒觉的毛病。睡懒觉就罢了,这小子还有起床气,只要是睡着,谁叫他都叫不醒,叫醒了就发脾气。
不过,发脾气这一套跟我们没啥,在班长这儿可是行不通的。于是有两天的时间,李潇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瘸一拐的。别的班的人一问起来,李潇就一脸苦涩说:“睡觉不注意,摔的,摔的……”
是不是真摔得,别的班的兵议论纷纷,但是都是猜测。不过两天之后,李潇就每天按时早起训练,再都没有了起床气。睡觉时候有人叫他,他在梦里都会哆嗦一下,然后惊醒。
我们自己觉得好笑,可其他班的新兵们都纳闷着,这三班的人怎么三天两头就摔伤,前两天那个吴翔不是也摔得捂着腰走路?这三班的人,怎么正常走路都能摔伤那么多?其他班的兵,甚至还见过赵德树摔得走路一瘸一拐。
我暗自庆幸着,幸亏我们要上去打仗了。如果还是在休整中,我这一回来,怕也是得摔得一瘸一拐。相比于‘摔跤’,我觉得上前线打仗更加轻松。
崔岩给我拿了一副绑腿,让我打上。我一瞧,这绑腿布料用得很好,都是呢子布料,但看着好像是人民军的呢子大衣的面料。入朝以后,我们都穿着肥大的棉裤,很少打绑腿。但其实打绑腿的好处很多,长途行军可以让腿不那么累。
班长,崔岩,赵德树,李建坤,张茂才,我,吴翔,李潇,我们班现在八个人,已经接近满编,看着也不再零零散散。
我想起了牺牲的两个战友,蔡宁和王志。王志被燃烧弹烧死,很凄惨。而蔡宁,因为没见到尸体,到现在都只是失踪。班长之前去团里营里好几次,但是部队纪律就是纪律,没人看到蔡宁的牺牲,那就是失踪。
我还记得,蔡宁那个时候已经冻得体力透支,身体失温严重,情况很不好。那时候,所有人的状态都很差。毕竟,很多人从来没见过朝鲜这样,零下三十多度的极度严寒。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如果那时候我撑不住,可能也走着走着就掉了队,然后在山里变成一个冰雕,到春天才化开,最后变成朝鲜群山中的一捧泥土。
想不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夜里炊事班开饭,饱食之后,六连钻进了茫茫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