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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成发捡回来的野鸡，被炊事班的人提着，一溜小跑先带回了汽车连的营地。
一只鸡，如果是吃肉，整个汽车连几十号人当然是没法分的。不过好在为了准备过冬，连里前几天刚刚到了一大麻袋的辣椒和生姜。去年朝鲜的冬天让很多人心生畏惧，于是今年，抗寒就成了入冬以来的头等大事。驱寒最好的辣椒和生姜，也是足量供给了我们。
于是炊事班长说，要给大家做辣子鸡烩面。虽然白面不够，但是棒子面还是管够的。可以白面和棒子面混在一起，做成面条。库房里面还有一些土豆和白薯，可以和野鸡一起炖了。面条下在鲜辣的鸡汤里，那滋味儿……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早已经冷了下来，这么一大锅辣子鸡烩面，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暖洋洋的。
炊事班长信誓旦旦说，自己辣子鸡的配方那是祖传下来的，香着呢。
当然，炊事班长还没说完，就被一群人笑骂着赶走了。
再说……再说口水就要提溜下来了……
虽然没有看见我打中野鸡的时刻，但是在汽车连其他战友三嘴两嘴，添油加醋的描述下，石连长也是乐开了花。汽车连这次可是在友军面前长了脸，大伙都很开心。
石连长极热情地留陈副连长和薛排长在汽车连吃饭，他大大咧咧地豪爽说道：“咱汽车连请你们俩吃肉！”
陈副连长也并没有拒绝，他似乎是有着别的什么想法，和我们一起回到了营地。
野鸡是没有家鸡肉好吃的，但是炖汤却是极好的。尤其是加了刚送过来的辣椒和生姜，没过多久炊事班厨房周围就弥漫着一股勾人的香味。汽车连里的战友们整天在路上奔波，都多久没见过荤腥了，几十个人顿时饿狼似的将厨房围了起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大口大口吞着口水。
炊事班长看到大家的馋样，自己也高兴，但傲娇地将厨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去去去，还得炖一会儿，没好呢！”
战友们就扒着门缝和窗户边往里面瞧。一边瞧，还一边喊着：“你个老小子，还关门！不许偷吃啊！我们可都看着呢！”
陈副连长看着直笑，石连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连里的通讯员来报告，说是上面刚刚下了新的任务。说着，就塞给石连长一张写满字的纸条。
石连长一看纸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立刻变成了严肃。他抬起手腕，瞅了眼手表的时间，皱起了眉头。
陈副连长看到石连长这副模样，便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
石连长不搭话，只是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陈副连长。
“价川？这么远？”陈副连长看了字条之后，就立即惊讶道。
石连长点了点头：“敌人的秋季攻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咱们的前线几十万部队，即将展开局部的战术反击作战。这个时候，前线部队对于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和被服的需求是巨大的。但是美国人也不傻，他们炸断了后方铁路线上的几十座重要桥梁和近百处铁道路基。铁路只能将物资运送到价川以北的地方，剩下的就得用走公路送去前线。最近敌人空军对咱们运输线发动大规模的‘绞杀战’，让汽车部队和铁道部队伤亡都很大，接下来可能我们得连轴转了。”
“价川？那不是在清川江吗？”石连长和陈副连长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开我，于是我便听到了价川这个地名。
对于价川，我并不算陌生，但却感觉有些遥远。说起价川有些人可能都会觉得陌生，但是在价川南边不到三公里的另一个地名，却非常有名，那就是军隅里。价川，是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的主战场之一。
石连长显然对我知道价川有些许意外：“对，是在清川江，小葛你去过价川？”
我点了点头：“二次战役的时候，我在价川以西不远的地方打过仗。我们营打过一个美军坚守的山头，还在另一个山头上歼灭了一支被美军留下断后的小部队。那是一支穿着南伪军装，但是却由日本兵组成的雇佣兵部队，战斗力非常强悍。”
“日本兵？朝鲜怎么会有日本兵？”石连长纳闷问道。
“是雇佣兵。雇佣兵在‘联合国军’中很常见。他们什么国家的都有，为钱而战，从不被正面承认，通常没有番号，不计入美军伤亡，干的却是最脏最累的活儿。二战结束以后，很多日本老兵回到家。可是在之前军国主义教育下，很多老兵除了当兵杀人，再不会其他的东西，于是生计难以维持。美军介入朝鲜的战事之后，大量招募雇佣兵，于是一些日本老兵就重新拿起枪，成了雇佣兵，赚点钱。”陈副连长却抢先替我回答道，但紧接着他又随口问道：“小葛参加过二次战役？那你入朝时间很早啊！”
我没有否认：“大概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入的朝，那时候我还是个新兵。”
陈副连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问石连长：“上面给的时间很紧迫啊！”
石连长却淡淡说道：“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们吃饱饭再走。现在天还亮着，出去要挨炸的！”
石连长和陈副连长说着话，而我的思绪已经渐渐飘飞。飞到了一年以前，飞到了那条被称为清川江的江水旁边。清川江的江水很清澈，但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操着软塌塌南方话的小个子。他长什么样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经常跟我们说一些小道消息。过清川江的时候，三班失去了第一位战友。
我嘴里嘟囔着：“这个季节的清川江，江水很冷的。”
石连长和陈副连长有些不解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石连长或许是对我们的路况更加担心一些，便问道：“听说这个时候，北边比这里要冷得多，江面应该都结冰了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江水很冷！”
石连长刚还想问什么，这时候炊事班厨房的木门突然打开了。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白腾腾的蒸汽，从房门里涌出，我们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炖鸡汤的香味。
炊事班长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同志们，开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