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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谢了春将这一段缘由娓娓道来,季梧似了然般点头。
其间逻辑很简单明显,只有一点他始终没能想明白,为何谢了春口中的诺布次仁和黄三爷都执着地认定她必会将遭遇许多艰难险阻。
即便一匹近乎纯血的汗血马出世会招人惦记,但是自始至终江湖上也从来不缺少盛名在外价值连城的宝物,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搅得一片天翻地覆,腥风血雨。
季梧若有所思,他记得那人好像也说,若她拥有得越多,表现得越完美,就越容易被无能者,被有缺憾者嫉恨。
她还拥有什么呢?
谢了春对来自他人的目光很敏感,更何况在这方马车车厢里,种种表现动作是避不过人的,她能感受到季梧似乎是在观察她。
不是美貌,不是天赋,那就还是外物,某些曾在对话中不断被提起的外物。
“能否近距离看看谢姑娘的刀?”季梧目光落在她身侧的刀鞘上,“前日只得惊鸿一瞥,但令人记忆尤深。”
“可以。”
马车中有一块可以伸缩折叠的桌板,挖凿出浅浅的凹槽可用作放置茶具餐具,谢了春挪开两只茶盏,将长刀轻巧地安放在桌面。
黑色皮质刀鞘光洁流畅,并无花纹,季梧用指尖轻触其表面,传来稳稳的压弹反触。
再往上是刀格与刀柄,方形刀格是极暗哑沉重的黑色,纵使光线斜斜照在它表面也无半丝浮反。刀柄则与它呈现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光滑莹润的蜜色光泽,触之温润微凉。
是犀角拼嵌而成,材料本身的花纹贴合完美,每一块拼合的缝隙肉眼几不可见,便是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季梧也惊叹于这样的手艺。
“这把刀是我娘亲亲手打造,”谢了春语气暗含骄傲,“从刀身到刀柄,皆是她亲力亲为。”
季梧抬头看她,车厢里谢了春坐姿端正,她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但是身形实在纤细。他清楚那被小铠束裹住的腰身是何等窈窕动人,总让人疑心这样的身躯是否过于瘦弱,与这柄长刀不相匹配。
“谢姑娘是如何决定要用刀的呢,还是这样一柄长刀?”
“首先肯定有受到沧浪刀的影响。”
谢了春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她也不否认这一点,那本摘抄本现在还在她的腰铠中藏着,宛若特殊的外在力量源泉。
“再者我爹我娘,还有我师父,他们都是用刀的。”她第一次回答这样的问题,说着说着也发笑,“这么说就像是种奇怪的传承,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季梧也被逗笑,“那你的刀法也是和家人学的吗?”
“也没错吧,师父当然也是家人。”谢了春没有否认,但是声音藏着淡淡的遗憾,“但是我爹娘在刀法上基本教不了我什么。”
“我娘不是汉人,她的乌孙名字就是月亮的意思,用的也是两轮弦月一样的弯刀。”她晃了晃自己的双手,找补解释道,“而且她的左右手一样灵巧,我做不到这一点。”
“那令尊呢?”
初见时季梧就从那匆匆一眼中记住了谢了春登记于户籍上的基本信息,她母亲名字的确是用他看不懂的文字写就,但她父亲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谢鹰。
若说最开始还有些怀疑不定,但是随着这两日对谢了春的了解加深,俨然确定她的父亲就是那位出名的陇西巨贾,关外豪侠谢鹰,外号“风雷刀”。
“我爹他,有心无力。”
像是将隐晦的伤口暴露于人前,谢了春咂摸到了一点伤痛和苦涩的滋味。
即便是将过去无数年的往事重提,说者不在意,但她总也难以忘怀赤岭市集时黄三爷说的那句话。
“你爹早年酒后吐真言,逢人便哭诉他空有风雷刀之名,竟教不得自己女儿用刀,实乃是人生第一等憾事。”
谢了春还记得当初爹爹带自己去拜师时表现得比自己还要兴奋和紧张,现在想来,或许是她小时候太迟钝,察觉不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其实是在故作夸张姿态。
季梧眼看着她面上神情一变再变,体贴道:“关于令尊,若是不方便说的话,不必勉强自己。”
她摇摇头,“倒也没有不方便的,毕竟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在我出生前我爹已经失去了左手臂。”
“他的武学境界被迫止步于三昧境,被影响的不仅是周天内力的运转,还有曾经谙熟于心随意而施的一招一式。”
谢了春垂眸看着自己的左臂,手指微动,“兵器是拳脚功夫的延伸,失去武器后他的刀法被迫做出改变,只为了适应有残缺的身躯,每一招的施力姿势和运力方向全部都被迫改变。”
“而我很会模仿,会观察会下意识思考怎么样才能挥出与他人示范时相似的一刀,师父也曾说这算得上是我的天赋所在。”谢了春收拢掌心,下定结论,“因为我双臂健全,所以我爹教不了我。”
她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六岁那年,谢了春刚刚得到那柄小木刀的时候,曾为了向父母展示自己的努力和聪颖,模仿了父亲日常所练的一刀。当然也只是空有其形,没有半分气势力度可言的一刀。
她当然得到了夸赞,但是在那之后,父亲就很注意不在她面前练刀。
现在的谢了春能够客观地评判幼时的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地发觉问题根源所在。
其中有一个动作是左腿弓步向前,腰部发力,刀如半月般挥斩,初次练习的时候她一个趔趄导致弓步不稳,下意识地以木刀刀尖抵地,才堪堪撑住了身体。
“刺——”木刀与地面相接处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光滑的刃尖也磨损了一小块。
幼时的谢了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不专心练习所致,但险些摔倒只是由于她无法从爹爹那里学到该怎样驱动左臂以保持平衡。
小谢了春以为自己记错了要领,便在多次尝试后,悄悄地将身体重心和动作幅度做出了一点不明显的改变。
但这如何瞒得过一位极擅用刀的父亲的眼睛?谢鹰也由此被迫接受,那个他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若是由他来教我,那么他所劈斩的每一刀都是在误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