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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相瞒公主!”周通满脸诚恳:“小人人称‘桃花山俏郎君’,青州一带,想嫁给我的婆娘,没有三百,也有五百,其中也并非没有好看的,桃花山刘家庄有个刘太公的闺女刘小姐,生得貌比花娇,死活要嫁给小人,堵在山下定要我同他成亲,幸好遇见个了不得的大和尚,这和尚乃是五台山的高僧,最擅说缘法,却是他千辛万苦说服了刘小姐,说她和周某无缘…”
他这一开口,早已离题万里,然而可怜人家女真素来野蛮,哪似中原文化昌盛,便是给小孩子说故事,也不过是山里的老虎成了精,人参娃娃光屁股,水里的大鱼吃娃娃之类。乌璐虽是公主之尊,却也没听过什么好故事,周通这一开口,满嘴活灵活现,她倒是忘了比武,直听得入神,挥刀越发,慢了。
待听到和尚打断姻缘,更是觉得又离奇又有趣。
只因她认识的和尚,数来数去就普风一个,因此便觉得凡是和尚,必定都有大能耐,当即忍不住问道:“啊哟,那个和尚,也和我们国师般好武艺么?”
周通露出缅怀神色:“那个和尚的武艺啊,打你们国师,怕能打十个,你且看我这般武艺,在他手中,浑如拿捏小鸡一般,兵刃都不带用的,一顿拳头,打得我满地爬不起身。”
乌璐自然本事高强,一众哥哥都是她手下败将——要不何来底气当众挑战?眼见周通武艺比她只高不低,却自认在那和尚手中如小鸡,顿时确信无疑。
她平日看着哥哥叔叔们,凡是当着女人说话,都是有多么厉害吹多么厉害,她自认也是女真族中有名的美人,然而周通一个男子,如今却自承如鸡,可见那个和尚的确厉害之极,又可见周通也的确是个老实巴交、不会在女人面前吹嘘的男子。
“啊呀,这般说来,这个和尚当真厉害的没边了。”乌璐忍不住畅想起那个和尚到底如何厉害,忽然眉头一皱,疑惑道:“不对啊,他劝那个刘小姐,为何要打得你爬不起身?”
周通眼珠转了半圈,张口就来:“公主你想,那些女人,一旦倾心,爹娘劝解也自无用,何况一个和尚?那和尚说她和我无缘,这个刘小姐却岂肯听他的?死心塌地,只要嫁我,和尚没奈何,便将我来暴打,说若刘小姐不放手,便生生打死我,这般一来,那个刘小姐方才心如死灰离去。”
“这和尚好没道理!”乌璐听得柳眉倒竖,已经开始生气了:“他劝那刘小姐,打她便是,为何要打你?须不是你要强娶刘小姐!”
说到这里叹一口气,白了周通一眼:“偏你这人老实巴交,竟还为那和尚说好话,说什么他千辛万苦说服了刘小姐,分明是他千辛万苦差点打死你才是。”
周通连忙摇手:“非也非也,公主不知,那个和尚却是好心,他赶走了刘小姐,便给我算命…”
乌璐奇道:“这个和尚还会算命?”
周通点头道:“这个和尚,法号智深,便是智慧很深的意思,如何不会算命?只是他算命很贵,收了我一套金银酒器,价值数百两银子哩!不过呀,算得倒是真准。”
乌璐越发好奇:“这么贵呀?却是如何准法?”
“他对我说——”周通神情一变,恍若得道高僧般宝相庄严,悠然道:“你命中注定的良缘,莫在本国找,只去外国寻,佳人…那个、那个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等绝世佳人,方是你命中配偶也。”
这几句诗,却是此前在老曹家喝酒时,忽闻隔壁院里有琴声想起,老曹眼珠一转,色迷迷的放声长歌,唱的正是这首,老曹和着琴声唱了好几遍,周通听得好听,倒也粗粗记下几句,此时想编造几句佛偈,却又没有李逵那等立地成诗的本领,只得权且客串一回文抄公。
好在人家乌璐虽然也会汉话,却完全没听过这首诗。
可是诗句的魅力,并不会因你没听过便削减。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四句话,便似四朵鲜花,刷的开在了完颜乌璐心田里,又似四个月亮,一下将她眸子照得闪亮。
心中自忖:十二岁起,人家便说我是女真第一美人,我们这里在大宋北边的北边,岂不正是北方有佳人?觉事而独力,觉事自然就是懂事,父皇不是常常夸我懂事么?独力,嗯,我这身武艺,也算是独力吧!至于什么倾城、倾国,我是大金公主,我若说看上哪座城子,父皇、哥哥们还不替我抢来么?
这般一想,不禁失声道:“啊呀,这、这不是说的我么?”
“正是你!”周通心知到了关键处,成败在此一举,当下摆个忧郁姿态,深情望去:“你出现的一瞬间,我便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我竟不曾看谁入眼,为何兄弟们所说的美女,我从不曾觉得她们美丽,为何那大胖和尚说北方有佳人…原来我命里注定的那个人,竟然是你!你若问我为何这般大胆?便是这个缘故。”
当啷!
他两个本来低声说话,手中兵器你来我往做个样子,然而周通这番话说出,乌璐只觉周身一阵酥麻,手指一软,那柄眉尖刀早已落地。
“啊呀!休得伤我妹子,吃某家一斧也!”
金兀术披挂停当,手持螭尾凤头金雀斧,跨下赤碳火龙驹,本意怕妹子不耐鏖战,前来相替,谁知方到演武场,便见妹子长刀落地,一瞬间心胆俱裂,纵马举斧,使出平生气力砍将来。
女真汉子虽然直爽,却有谁人能把情话说得这般动听,完颜乌璐正值心神俱醉,忽见自家四哥如一道火焰般飞来,顿时花容失色,脱口叫道:“周通小心!”
周通也是久经战阵,听声便知不对,幸好胯下青鬃宝马甚是灵光,响鼻一打,已自转身,周通一抬头,便见大斧子从天而降,不由肝胆俱裂,身心俱麻,一时间人都惊呆了,哪得招架?曹操等人齐声齐呼,花荣急摸弓箭时,那口大斧早已临头。
金兀术飞马劈出一斧,斧头未落便听妹子惊呼周通小心,心中顿时一愣:这厮难道不曾要伤吾妹?
这时忽见周通回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中方天戟竟然不肯提起招架——一副生死看淡、头颅赠你的死士做派,电光石火之间,兀术猛地转过个念头:糟糕!宋将使诈!
他巧言诱惑妹子去杀宋将,只因乌璐年幼、又是女流,便是当场杀人,也好以小女子不懂事、学艺不精难收手,这等理由一笔带过。
可是他自己堂堂大金国兀术郎君,这般形同偷袭的砍杀宋将,与宋国而言,不过死个无名下将,对金国而言,却显得蛮横无理至极。兀术深知阿骨打多么渴望和宋国结盟,如今无故斩杀敌将,双方再要联盟,金国在条款上必然要大大出血?
他本是思维敏捷之人,片刻间想透前因后果,岂肯贸然杀人?连忙发力收斧。
然而发力容易收力难,兀术这一斧子,怀着救妹之心、借那奔马之势劈出,可谓全力以赴,如今猛然回收,只觉双臂剧痛如折,胸口更是如遭大锤撞击,喉头腥腥欲呕,可那一斧依旧无法尽回,但听喀嚓一声,周通头顶束发金冠已遭劈裂,明晃晃刃口,在头皮半寸出悬停。
乌璐呆了半晌,才发现哥哥收手,忍不住“呜”的哭出声来,纵马上去,一手扶住金冠,一手把住斧头,咔的拔了出去,信手一推,便将两手在周通头上乱摸,摸得头颅未裂,这才喘了口气,后怕之余,愈发大哭:“你只因他是我四哥,便宁死也不肯招架么?你这般老实巴交的傻汉子,以后岂能让我放心的下?”
金兀术惊得目瞪口呆:老子离去,半柱香也不到功夫,这就是发生了什么?
周通也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乌璐双手,惨白着脸拉马避开,道:“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乌璐姑娘,总之我的心意,已悉数相告,今日天晚,周某先告辞也。”
忙不迭往自家兄弟处跑去,生恐走得稍慢,方才不小心拉出的尿沁透裤子,被乌璐闻见骚气。
有分教:小霸王情钟初见,傻公主心扉方开。孟德公得脱金锁,乌璐儿开释祸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