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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樊瑞术法指引,曹操等人一夜穿行数十里,披着一身朝阳,虎狼般杀入来。
按说辛兴宗人马,足足多他数倍,又是养精蓄锐数日,纵然遭了突袭,也该有一战之力。
奈何此处地形狭长不平,便有千军万马也难展开,林木又极茂密,一时间也不知杀来了多少兵马,加上一群虎将当头直撞,顿时杀得一片大乱。
辛兴宗孤军深入,胆气难免不足,见这伙人来势凶猛,哪有心思恋战,惊得跳起身,慌道:“快走,快走,,带了方家小狗,速离此地!”
他这几日倒不算空度,早令人四下寻探,摸熟了道路,此刻正好救命。
方金芝绝处逢生,一颗芳心扑扑乱跳,可还没待那欢喜透出眼中,便见方天定被几个官兵横放在马鞍上,从老曹相反方向逃窜,急得叫道:“武…,快、快救我弟弟!”
本是要喊武植哥哥的,忽然想起老曹借了宋江名字,方才也只自称“武某”,定然是不欲暴露身份,因此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心想天下姓武的在所多有,人家哪里便能猜到武植身上。
曹操听她声音远远传来,满是焦急之意,心中不由微微歉疚——
他设计害方天定被擒,一者是担心方腊见官兵势大,仗着地利死守不出,以至此战旷日持久,要激他出战,二者更有一番阴暗心思,若是方腊死后,又无儿子继承,自己接手明教势力,便更顺理成章。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怀好意挖了此坑,险些将方金芝也坑了进去,好在未曾真个有失,不然岂不是应了害人害己之报?
此刻见方金芝如此情急,饶是老曹一世之雄,也不由微觉惭愧,暗暗想到:这女子待我一片赤诚,痴情可悯,我却算计她父亲家当,又害了他嫡亲兄弟,着实非是好汉行径——
幸好我本就打算瞒她一生一世,她既然不知,便等于我没做,唔,便是如此。
他行事看似随性,其实一向谨慎,譬如前番捉放辛兴宗,知道内情者不过数人,这次暗通款曲,更是只有樊瑞一人晓得经过,倒不虞轻易为人察知。
当下高声应道:“金芝放心,天定安危,武某一力承担。”把刀一指:“兄弟们,给我杀,莫放那狗官走了!”
这话却也是牙疼话,他倒是不曾故意留手,然而辛兴宗三千兵马,拥堵在这狭长山道中,若是存心要跑,便是项羽重生、吕布再世,也万万难追上,待曹操奋力厮杀至山下,辛兴宗早不知跑去了何处。
方金芝带着剩下女兵,慢慢爬下山峰,曹操下马,气喘吁吁上前接着,低声道:“金芝姑娘,却是武某无能了,吃那厮裹挟了天定逃走,如今之计,我且令人送你先回,然后自去追那狗贼,你且放心,便是上天入地,也务必捉住了他、救出你兄弟!”
樊瑞在一旁看曹操神情惶急焦虑,言语坚定温柔,暗自佩服不已:我这位哥哥,当真奢遮,一身豪情智勇,已是天下罕见,这一丝奸诈之气,却更是难得至极——伱看他连爱慕他的女子都这般下气力去哄骗,以后带领我等争雄逐鹿,必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还能欺负了他去?
正所谓见贤思齐,樊瑞看在眼中,有心上进,当下也做焦急之状,拉住曹操手,慌慌张张叫道:“哥哥,你奔波整夜,又下力厮杀许久,难道你是铁打的?便是人不怕累,马儿也受不住啊,如今童贯大军说到便到,你贸然追击,倘若有失,却置兄弟们于何地?”
史进等虽不明所以,却是真心不愿曹操冒险,当下道:“哥哥且保这位姑娘先回,那位少教主,我带着陈达、杨春去救他。”
金芝脑中一团混乱,听得他们兄弟七嘴八舌,再看老曹杀得浑身血污,汗透征袍,又岂忍心真个让他去追击?
当下哭着摇头:“武哥哥,你的兄弟们说的不错,人困马乏,如何还能追上?万一有失,岂不是我连累了你?你、你且放心,他们既然不曾杀了天定,想来必有所求,还是让我父亲同他交涉罢,要钱要地,好歹凑了给他,换得天定回来。”
她口中叫老曹放心,其实这话更似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暂且放心。
旁边几个女兵连忙上前安慰,有几个胆大的,上下打量曹操几眼,见他似乎无甚凶狠模样,便壮起胆,气鼓鼓道:“你、你便是我们小姐心心念念的武大爷么?小姐等你几年,朝思夜盼,你怎地此时才来…”
金芝哭声一滞,忙把那女兵胳膊打了一下道:“混说什么?谁朝思夜盼来着?武哥哥自有大事要做,又不是故意来迟…”
曹操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也自怜惜,听了这女兵所言,更觉不忍,暗自忖道:昔年本是匆匆一唔,便即离别,虽有再见之约,只道她少女懵懂,顺口应付罢了…这几年来,我又何曾真个上心?唉,却不料此女情深如此,几年韶华为我空度。是了,她这番急急赶路撞上辛兴宗,多半也是听了宋江之名,急于同我相见之故…
想到这里,心头一热,忽然下了决心:罢了!大丈夫宁负天下,不负红颜,她如此真心待我,吾又岂好算计太过?那个方天定,若是童贯暂时不杀,待方腊兵败之后,好歹也想个法儿救他回来,以后许他一生富贵,也便是了。
决心既下,不由暗自点头:吾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以后他姐弟若不负吾,吾也再不负彼等也,唉,吾看史书,世人多以奸雄称吾,然而几人知吾亦是情种也?啧啧。
诸位看官都是博古通今之辈,自然晓得:那些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主,往往宁舍江山社稷,也要搏美人一笑,这般方可称为情种。可是再看此人,内疚来内疚去,他竟还是要谋算人家老爹的基业!
如今打算把他自家坑害的小舅子救回来,便自诩“宁负天下不负红颜”,这等心肠脸皮,不能说空前绝后,多少也是冠绝当世也。
情种老曹眼见方金芝还在流泪,当着许多人,又不好搂在怀中安慰,眼珠一转,忽然道:“天定贤弟比我等早撤了几天,如何竟落在官兵手中?他这伙官兵,来得何其蹊跷!史大郎,你把捉得的军将提了来,我要审他一遭。”
辛兴宗所部三千骑兵,随他逃走者一千余人,老曹等杀了六七百,余者走投无路,尽数归降,都被缴了兵器,押在一旁。
史进闻言,去俘虏中询问一遭,提了几个偏将出来。
老曹心知辛兴宗多半不肯暴露自己有内应,因此装模做样盘问,那些偏将果然不知端倪,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都道是是辛兴宗提前留了他们在营中,半夜时忽然出兵,又说了如何绕过富阳、如何追踪方天定、如何围村截杀云云。
曹操听了,做恍然状:“罢了,这厮意图,吾已知兮——当时我军正同童贯激战,这姓辛的必是算准我等要退兵富阳,故此预先伏兵于后,待童贯来打城时,前后夹击我等,却不料天定提前撤离,吃他认出,因此一路追来。”
他这推论,外合兵法,内通情理,方金芝也自深信不疑,不免有些怒天定之不争,抱怨道:“这个天定,父亲既将大事委派,大军未撤,如何便先自撤了?若是父亲知道,怕是又要狠狠打他。”
曹操摆手道:“莫这般说,天定提前撤离,引出朝廷伏兵,却是有莫大功劳,不然真个遭了夹攻,几万大军,还不知几人能回。”
方金芝跺脚道:“你不了解我这弟弟,他若有这般勇决…”
曹操高声打断她道:“我或不知他有没有这般勇决,然而引走了伏兵却是实情,你做姐姐的,也不好总是老眼光看他,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方金芝顿时愣住,没想到老曹竟然凶她,眨了眨眼,正欲流泪,老曹却凑到她耳旁,温言道:“你家天定乃是圣公之子,想来自小便身负厚望,然而育材之道,若只是一味严苛,必让人养成束手束脚之气,真个临事,反无担当,因此还要宽严相济才是上策,似天定这般年纪,心性未定,正当多多激励,他方晓得男儿汉的责任荣光,将来才能真正长为一条好汉也!你做姐姐的,就算他有甚不到之处,也可私下去说,切不可当着众人,薄了他的面皮。”
方金芝“啊”的一声,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她很难描述此刻心中那种温暖激荡的情感,若是晚生千年,或许才知如何描述这种感受:他好温柔,我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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