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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第二天睡足了醒来之时,发现被筒中只剩了自己一人,李师师早已经睡起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扭头朝梳妆台山看了看,没人。又朝外间的客厅里张了几眼,仍是没人。
“娘子,娘子。”他开口叫唤了几声,回答他的,只有满城稀里哗啦的鞭炮响声,和外面走廊里时而走过的杂沓的脚步声。
“这婆娘,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喊我一声。”张梦阳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他穿好衣裳,下得床来,就着脸盆中李师师用剩下的洗脸水洗了把脸,拿面巾擦拭干净了,坐到了梳妆台前。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对着铜镜里的那张洗去了铅华的面孔,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涂脂抹粉的梅心消失了,这张面孔,又被还原成了张梦阳,不,还兴许是——杯鲁。
上唇和下颌处,隐隐地映出了些泛着青色的胡茬,没有了粉底的遮掩,它们突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苦笑了笑,他拉开妆台下面的一个小小抽屉,取出来一把锋利的刮刀。
这是他的娘子李师师专门让梅香买来,给他剃须用的。
在目前的这个时代里,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成年之后的男子,便不再剃发刮须。
走街串巷的篦头匠,他们准备的剃刀多是给未成年的男孩儿们或是出家人剃发准备的,所以,用处并不是太多。
梅香偷偷摸摸地买了这么把剃刀回来,放到梳妆台下的这个小小抽屉里,这些天已经被他使用过两次了。
今天的这次使用,恰好是第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也不知道用过这一次之后,还有没有机会第四次再来使用它。
他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天尽最大的努力把娄室给解决掉。
至于方法,他也已经想好了,就是用在陈桥驿下毒谋害戴宗的老办法,想办法摸到皇宫的御膳茶房里去,在上给金使和陪同侍宴的文武大臣们的山珍海味中,悄悄地下毒。
他已经想了很多遍,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既能致娄室死命而又可全身而退的计策,几乎是没有。
而且,此计策一旦成功,被毒杀之人非止一个,不仅仅包括娄室及其陪同的金使,就连与宴的宋朝三公九卿文武大员,都不知道会死去多少,就连道君皇帝赵佶,只怕也难以幸免于难。到时候金国就不能以娄室被杀害为由兴兵伐宋了。
金使被杀,宋帝也同时被杀,主谋者当然既不会是金人,也不会是宋人,而只能是第三方势力的介入。
这么一来,非但不会给金国落下出兵的口实,还会造成宋钦宗或者宋高宗的提前登基,历史,说不定由此而被大大的改写。这么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了么?
事情假设真能如愿地成功的话,他如果也能够在事成之后全身而退的话,他是要准备返回到塞北大草原上,找小郡主和太后萧莫娜复命去的,和李师师这位所谓的娘子,也就要告别而去了。
所以,眼前的这把剃刀,再被自己使用一次,也许就要与他作别了,它还仍然会静静地躺在这个小小的抽屉里,李师师每当看到它的时候,也不知她的心中,会是一种怎样的感想。
他突然想到,自己该不该把晴儿已经逃到了大辽的消息告诉她。从那天窃听到的她与李虔婆之间的对话来看,师师的心中,的确是对下落不明的晴儿悬想得厉害。虽然当着自己之时,她并不把这种悬想带给她的忧愁带到面上来,但晴儿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这种忧愁所带给她的困扰,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里,在她的眼神中得到浮现。
一边想着,他一边拿起了剃刀来,小心翼翼地把上唇和下颌上若隐若现的胡茬轻轻地给刮去了。
幸亏现在他还年轻,胡须生得比较慢,也比较稀疏脆弱,假如再过上两年的话,那无论再怎么刮,再怎么扑粉,想来也是难以完全遮掩住的了。
李师师和梅香此刻不在身边,他按着她们给自己上妆时候的顺序,先在脸上薄薄地扑上了一层粉底,然后细细地抹匀,再拿胭脂片把唇染红,用眉笔把被李师师给修作小山眉状的眉毛,一点点地描黑。
然后,又把鬓角修饰成了爽利的锥形,再朝镜子中瞧去,那个帅气的小伙儿张梦阳不见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又变成了御香楼李行首的贴身丫鬟梅心。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张梦阳甚是乖觉,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望着镜中的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
“梅心姐姐,是我,我是香儿。”
“哦,原来是这丫头。”张梦阳应道:“是香儿么,进来吧!”
外面响起了拿钥匙开锁的声音,随即梅香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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