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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梦阳又想:“你既想要离我而去,不想我出现在你面前,那我就远走高飞便了,何必让你像躲避瘟疫一般地躲避着我?我也不稀罕你们的那些真金白银,既然得不到你的心,得不到你的人,那些没用的劳什子即便再多,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如粪土一般。”
可一想到李师师那天仙般的容貌,想到她和自己一起的时候的那些柔美多情,心中又实在对她割舍不下,实在不忍心就此离去。
还有梅香那小丫头,如果说师师在自己和赵佶这一对鱼和熊掌的抉择中最终选择了熊掌的话,香儿那丫头则是没有这份抉择的艰难的。
她虽自幼生长在御香楼里,作为师师的贴身使唤丫头,地位非同小可,闲来无事也曾学得些歌舞弹唱,但由于年龄尚小,终究也还不曾被嫖客们梳笼过,现在的她,犹如是一张白纸一般,与寻常人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
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去的话,对师师来说或许不会造成怎样的痛苦,但香儿对自己可是一往情深,她毫无疑问地是会为自己的不辞而别,伤心难过的。
他又想到,香儿对师师的忠心,正如师师对道君皇帝的忠心一样,虽然未必是发自深心里的一厢情愿,但想要让她放弃这份忠心,则难免有些强人所难。
也许,与她们两人之间的纠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应有的错误吧?
一场美丽的错误。
既然与她们注定没有结局,那就让自己发挥一下男子汉的当机立断,把系在她们身上的情丝,抽刀斩乱麻一般地斩断,岂不痛快?岂不两便?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把心思用在一心一意地探访姨娘的下落上,或许才是此刻的我最应该做的。只有姨娘和莺珠她们,才一心一意地把心思用在我的身上,就像师师一心一意地对待赵佶这皇帝佬儿似的,她们才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他正要忍着心中的痛楚,转身离开这个令他伤心失落的地方,孙可嘉已经奉旨来到了这处作为寝宫的行在了。
只听赵佶对他吩咐了些要连夜起驾回京的话,孙可嘉跪在那里提出了些反对的意见,赵佶便举出刚才李师师说出的那些理由来反驳于他。
最后赵佶说道:“回京的路线朕也已经想好了,经濮州、兴仁府回京自是最捷径的,但如今各处大局未定,循此捷径难免不会受到大股或小股的金兵、叛匪的滋扰。朕意欲反其道而行之,由此径往西北,绕道博州、大名而南,由黎阳渡黄河返回京师,你按照朕的这意思,立刻下去安排吧!”
孙可嘉见太上皇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退了出去。
张梦阳冷笑了一声,心想:“你们走吧,小爷我也不在这儿待着了。师师啊师师,你喜欢你那皇帝佬儿,愿意跟着他走,跟我明说又有何妨?我张梦阳岂是那等小肚鸡肠看不开的人?哎——”
叹了口气后,他便悄悄地退到了窗牖之处,轻轻地纵跃出去了。
他没再回智通寺,而是通过飞檐走壁一直翻到了城外,既不辩方向,也不择路径,只管往没人的地方大踏步地行去。
他感到前途迷茫,不知道该当去往何处才是,但觉天地之大,宇宙之深,形单影只的自己,直如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粟米,弄不清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感觉在空中飞行的昆虫,或在地面上爬行的蝼蚁,好巧不巧地被高空降下的雨滴打落,被路过的行人一脚踩踏成了泥土,它们生命的存在或者消失,于这个美丽的花花世界又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没人会在意它们是否存在过,更没人在意它们是怎样消失的,它们于这个千姿百态、生生不息的世界,简直连沧海一粟都远远地不如。
他感到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飞虫,就是这样的一只蝼蚁,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添足般的存在。
他走的并不快,因为每朝前跨出一步,都意味着和李师师的距离远了一分,所呼吸的空气的味道,和她此刻所呼吸的空气的味道,也就愈不相同。
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愈往前走愈觉得无聊,随着夜色的加深,空气也开始变得湿冷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走进了一个村庄,近处的狗闻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遂“汪、汪、汪”地吠叫个不停。这只狗一叫不打紧,立马就惹得全村里的狗全都此唱彼和地狺狺吠叫起来,一时间令这沉寂在黑暗里的村庄,颇有点儿热闹非凡的意象。
他想要找个庄户人家借宿一晚,但见家家户户全都门扉紧锁,院内屋中一点儿光亮也无。他便知道此时夜已经深了,村民们都已经进入到梦乡里去了。
他找了个没有养狗的人家,轻松地从柴门上纵跃进去,打算悄悄地摸进柴房里囫囵睡上一晚。
也算是他幸运,柴房没找到,却是找到了一间地窖。钻进到地窖里面,回头把木盖重新掩好。
地窖里面甚是温暖,他打了个呵欠,便在一个角落里躺倒下来,全身放松,阖上眼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很快睡意上来,不知不觉地沉入到香甜的梦乡里去了。
正在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被地面上的一阵嘈杂叫喊之声惊醒过来。
张梦阳知道发生了料想不到的大事,赶忙一骨碌从地上坐起,也没来得及揉揉眼睛便爬到地窖口处,把上面扣着的木盖托举到了一边,把头探出去朝混乱中观望。
只见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强人,手持着两根松木火把,正把土屋里的男女老幼全都哄撵了出来。
这家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意图反抗,但很快就被强人中的两个打翻在地。从这些强人身手的干净利落来看,显然都是身有武功之辈。
只听强人中的一个不耐烦地喝道:“老老实实地跟大王走,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胆敢抗拒不从者,立马送他一顿板刀面!”
此时,整个村子里都处在一片嘈杂混乱之中,呼爹喊娘斥责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张梦阳一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村子遭遇了一股不明来路的土匪抢劫了。
可这些土匪来到此处,并不只是抢夺财物,似乎是要把人也一块儿带走,这又有点儿解放前青天白日党抓壮丁的味道了。
令张梦阳感到不解的是,传说中这些江洋大盗们向来都只是杀人越货,从来不抢人丁。把这些人丁抓了去,不仅要管他们的吃喝,一个看管不紧,还极有可能引起他们这些人的哗变,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此,这些强人匪类们多是抢劫金银财宝,顶多抢夺一些女人去供他们寻欢作乐,至于村中老幼和壮年男子,一般情况下不是驱逐就是杀掉了事的。
可瞧眼前的情状,这些个强人们不仅要把女人们带走,竟连老人、孩子和男子一并都绑了去,令人感到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此时的张梦阳心灰意懒,既伤心于姨娘的下落不明,也伤心于李师师对自己的薄情寡义,实在是不想多事,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也就不闻不问,从地窖里面钻出来便想要离开。
可一个强人眼神甚好,居然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黑暗里的他,于是便一声大喝:“喂,什么人,给大爷滚了过来。”
张梦阳心中正没好气,便反唇相讥道:“你倒是给大爷我滚一个看看,示范一下究竟该怎么个滚法儿?”
那强人高声骂了一句,拎着大刀举着火把便冲张梦阳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