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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康太妃下的懿旨是次日到的,三天之后册封——那是她叫内务府翻着黄历选来的吉时。册封的细节我早已忘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阳光从我行过的紫禁城小巷子的琉璃瓦上面滑了下来,砸碎了我的影子。夏一跳一直跟在我的前面那么几步的地方,他为了照顾我,一直走的很慢。我依稀清楚,这个还住在的小朝廷里依旧按照以前册封“固山格格”的礼节册封了,授的是纸册。满汉的册文是互译的,由翰林院的翰林写的,一笔一划地甚是清晰,像是刻入了那纸册一般。
自从那一日起,我便真真正正地成了这个四九城里的容格格,一个半新派的容格格。我想,我也许真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身边的人把称呼“韫容小姐”改成“容格格”了。回到府里后,额娘替我把我的纸册收好,和额娘淑人的册诏和阿玛二等轻车都尉的册诏放在了一起。
我是容格格,这个称呼陪伴了很多年——陪着我望着暮春里穿庭而过的柳絮,化作了敲击在糊窗的棉纸上“噼噼啪啪”响的雪珠子,陪着我和我的闺房里的紫金炭火盆拿出去,又拿进屋子里,点上银碳。春夏秋冬,北平的四季永远都是很明显,唯一不变的,是干燥的空气。越是冬日的时候,那空气仿佛都被冻裂,干裂出一道道口子。我跟着阿珲又再去过好几回诗社,其中有一回是在香山咏红叶的,我亦是口占过一首七律,只可惜当年没有记下来。后来又出过一本诗集名曰《吟梦》,一本词集名曰《花影》。刊数并不多,况且这些年来早就开始流行新诗,格律早已不被瞩目,就此刊数并不多,想来也是同那些不曾入册的散稿都一同遗散在生命的角落里面,再也寻不到了,如此说来,也为可不是一件憾事吧。
民国十年的六月末,若是用旧历来算应该是宣统十三年。端康太妃又邀我与额娘去漱芳斋听戏去,说是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富连成”。可是适逢额娘偶感风寒,身体不豫,额娘便推辞了端康的邀请。端康太妃倒是一阵叹惋,又差遣了小太监送了些党参鹿茸的过来。太妃又再一次请了我去漱芳斋去。额娘便允了。
来来去去,出入紫禁城也有不少的次数了。一切规矩也皆以了然了,不再有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那样怯生生的模样,只是端康太妃老是打趣我,总是说起第一次见到我,还躲在额娘的身后,眼睛也躲躲闪闪的。若是听见了这话,我定然答“都是瑾主子调教得好。”她听了,笑了起来,微胖的脸上,眼睛眯成一道弯月形的缝儿,然后拍拍我的肩头说“榴儿的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端康太妃便是个和和气气的人,可是有的时候也喜欢沉默不语地低着头。这常常是她听戏的时候。戏台子上面梨园班子的锣鼓敲得正响亮,戏子也正唱到高潮的时候,我却常常看到她两眼仿佛失了神色的样子,胳膊支在座子上面,就这么一坐坐好久。宫女端茶倒水也不曾理会过。我问过夏一跳这是为什么,可是端康太妃不开心了。夏一跳永远都是摇一摇头,然后再叹一口气,半是躬下身子地说,“容格格还是不要问了吧。格格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只怕是主子在想着德宗皇帝呢。”
我听了这话,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话。夏一跳口中的“德宗皇帝”我知道是先帝光绪帝。端康太妃与恪顺皇贵妃是那样不一样的,端康太妃向来都是委曲求全的,而听府里嚼舌根的老妈子们说,那恪顺皇贵妃可是开朗的,也颇地德宗的宠爱的。胡同里的传言,总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说来,我也辨识不清楚了。只知道,是端康太妃、敬懿太妃也好,恪顺皇贵妃也罢,终究不过是一个个可怜的人儿罢了。
我叹了口气。夏一跳以为我以为端康太妃心情不好而担心,便哄着我说,“瑾主子喜欢听戏,她听戏的时候又哪里有不开心的时候呢?”我便努了努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