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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散时空自激涨落综合症?”张亮再次看了一眼手中拿到的病历本,嘴里嘟哝着念了一遍。抬头看了看与自己有一桌之隔的男人,妻子叫他胡医生。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疑似“导演”的胡医生。
自从自己现身客厅后,妻子二话没说,就带着自己来到了这家诊所。诊所门口挂着印有“胡医师诊所”字样的牌子。地方不大,一进门是一个待客厅,后面用帘子隔出了几个小房间。诊所里灯光大开着,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子向张亮点了点头。“坐吧,”男子一脸和气地招呼着张亮,“听说你出了点状况,我特地留在这里等你的。”
胡医生与张亮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在相貌上——对未知之人的相貌也无从想象,而是一种整体的感觉。那个以导演身份出现在张亮脑海里的胡医生,像是总是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全身都充斥着阴翳的气息,而眼前这位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脾气或许还比一般人更好一些。
让张亮最为讶异的是,胡医生还真的是个医生。那并不是妻子随便起的名字,也不是某种身份掩饰。
胡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砖头般厚重的大部头书籍,看上去像一本医学词典,熟练地翻出其中一页。他把书递给张亮,指着其中一段话。那段话用红笔加了下划线,看起来十分醒目。
“dtsf(discretetime-spaceself-excitedfluctuationsyndrome),全称离散时空自激涨落综合征,或简称sf综合征。第一例病例于阱化1287年春季在北区发现,患者是一位中年女性。该病症状为患者的空间位置不定时重置,病发时间一般为凌晨,重置地点为第一次病发所在地。空间重置时,偶尔伴有短暂失明及幻视现象。除此以外,患者神志清醒,身体亦无其他异样状况。该病产生的机理尚不明确,一般认为其与时空阱化现象有密切的关系。目前亦无有效治疗方案,为预防空间重置时带来的伴生危害,一般应劝诫患者在入夜时尽早回到其空间重置点附近。”
张亮放下书本。有点想笑,因为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但是又笑不出来,因为脸突然僵硬得不行。如果这时候有人从某个地方突出冒出来,大喊一声,“哈哈哈,骗你的!哪有这么扯的病啊”,他倒是一点都不会意外。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然而没有人冒出来。胡医生和妻子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疑惑很多,多到无法用清晰的语言诉诸于口的地步。沉默了良久,他才找到了一个较为浅层的问题:“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是不肯告诉你,是没法告诉你。”胡医生解释道,“在第一例病例出现一个月后,政府就颁布了特别法令,严禁医生将此病告知患者。家属也受到严格约束,绝不允许私下告诉患者病情。数百年来,一律如此。”
“是啊,在你发病第二天,我和婆婆就被带到了市政安全局。”妻子插嘴说道,“那里有人给我们做了一整天的训诫,总之意思就是绝对不能告诉你这个病,而且要我们密切配合政府的工作。态度很严厉,神色也很吓人,总之,绝不是开玩笑的。”
“为什么啊?”
胡医生摇了摇头:“其中原因,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和这个病的发病机理有关——虽然在发给我们的内部资料里一直声称病理不明,但我猜他们肯定知道了些什么。这里面的问题,大概不像词典里那几句话那样轻巧和简单。”
张亮歪着头琢磨着医生的话。事情在一个方面得到了解答,但在另外一些方面却又变得更为模糊。不能说一点收获都没有,但从整体看来,得到的信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为什么现在又决定告诉我了呢?”
“就在刚才,从你妻子那儿得知你失联的消息,我跟安全局汇报了一下。这是他们的要求,除了定期通报病况,有异常情况更要立刻上报。那边给了我一个意外的通知,让我不妨对你就病情直言相告,然后让你明天去安全局走一趟,说是有事情想麻烦你帮忙。”
从诊所回家,一夜未眠。妻子也是,但她躺在床上并未作声,也没有翻动。尽管如此,张亮还是很确定妻子没有睡着。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一种感觉。如果硬要诉诸语言,只能说,这里缺乏人类睡眠后散发出的那种“怡然感”。终于,他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妻子的腰,想要和她说说话。
“上次我妈发病那天,还记得吗?”他问。
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的药真的吃完了?”
沉默了片刻,妻子翻过身来,看着他:“没有。”果然不出所料,张亮想。
“那也是安全局的指示?”
“是。他们有很多指示,有时候我也不知道目的何在。”
“还让你试探我是否失忆?”
“他们说失忆是判断病情严重程度的标准之一。”
他们在说谎。张亮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他想起了逍遥会对自己的警告。比起一直操纵家人隐瞒自己的安全局,他反倒对这个神秘的地下社团更为信任。
在他浮想联翩之时,妻子又翻过身去,重新背对着自己。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你生气了吗?”妻子没有出声。
她在跟我生气,张亮想。这也难怪,作为丈夫的自己,下班后却擅自跑到地下管道里,砸坏通讯手表,独自一人待到午夜。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是无可原谅的吧。但事情发生的当下,自己却似乎并无太多的顾虑,在那个管道之中,甚至有解脱之感。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身上有这种怪病,而种种危险的迹象又纷至沓来,那种紧张感——虽然其中大半来自自己的想象——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凝视着妻子的后背,心里想,既睡不着,又躺着不动,大概很难受吧。妻子的睡眠不好,想必有很多夜晚都是在这种无声的等待中度过。这种忍耐、克制的力量,自己是绝对学不来的。就像之前那几年,明知丈夫患有疾病,却无法直说,只有通过别的种种借口让其早点回家。拥有这种自制力,如果穿越到谍战剧中,一定是位潜伏的好手,活到最后一集也没有问题。反观自己,一有什么状况就沉不住气,大概只能是早早就领盒饭的那种角色。
对自己反躬自省了片刻,另一种声音又随即冒了出来。危险并没有全然解除,或者说,自己感受到的那种紧张感,并不完全源于想象。其中有一些如鹅卵石般坚实的东西。比如逍遥会,比如地下管道,比如骰子游戏,比如那些孤立存在于脑海的名词。很多事情并没有得到解释。
突然又想到,明天要去安全局。自己对这个机构并没有什么概念,它平常都在处理些什么事务呢?在报纸上或新闻里,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当然,很多时候那些报导里只是抛出一个“有关机构”之类的模糊表述。或许,在某些新闻里,有关机构就是安全局。一个机构既然存在,就总会有些事情要干,就像每个快递盒子里总会塞进些确切的实物一样。
当然,天海花园那几件包裹除外——那其中只有用途不明的废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