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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地下管道会消失？”话题终于回到了起点，这也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众人都侧耳倾听，静待叶文的解释。
“因为地下管道是魔神的一部分。”叶文看向古河，“在地下管道里，你有没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古河眼睛一亮：“确实有这种感觉！”
“刚才我已经说过，在原子中自旋相反的一对电子，一个化身为环境，一个化身为人。前者仍然保持着电子云的形态，而后者由于人类意识的介入，随机波动性大为减弱，而粒子性占据了主导，看上去就像一个经典的牛顿粒子一样。但话说回来，虽然波动性很弱，但毕竟灌注其中的人类意识只能引发有限的弱观察者效应，再加上其本身的体量极小，它仍然具有不可忽视的德布罗意波的特征……”
“等……等一下，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了。”古河苦笑一声，“能简单点解释一下吗？”
叶文想了想，把解释简化为一句话：“人类的意识进入后，电子的粒子性显化为人的身体，而波动性则显化为整个地下管道。”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身体只是电子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是交错在城市下方的地下管道？”
“正是如此。它们是同一个电子的不同特征，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古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搞清楚，但大体的意思已经明白了。那些管道也是叶子的一部分，一旦电子脱离势阱，管道自然也无法独存。至于为何要让电子外化为地下管道的感官形象，他也大致猜到了一个原因。因为两个电子占据的核外空间几乎是一致的，所以其外化的形象必然也要相伴相依。那么，能够与整个城市在空间分布上协调一致的，除了其地下管道，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
关于地下管道神秘消失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但古河马上就想到了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叶……刘家河那家伙倒是出去了，可是现在你没有通过比赛，那还能再次触发光电效应吗？”
“不行。”叶文叹息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整个虚拟世界都是由放射性核素辐射的能量来维持的。在刚开始的几百年，能量是很充足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过了半衰期以后，半数以上的核素都已经发生了衰变，储能层所接受到的辐射能力便越来越少了。因此，系统自动调节了能量分配方案，严格控制了能量的用途，即使是我，也无法随意调用储能层中的能量。”
“那为什么刚才可以……”
“等价交换，能量守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很简单，在这个世界，钱就是能量。正如势阱显化为巨井一样，系统分配的能量，其显化之物便是金钱。”
在人类化身电子以后，在这个半经典半量子的微观体系里，虽然很多物理定律被打破了，但有一条规则是很明确的：在所有的状态中，自然形成的状态是能量最低的状态。比如说，在自然状态下，原子外的电子云会尽量朝着各个方向分散开，这样可以减小库伦斥力，同时，每个电子态上不能出现两个自旋相同的电子，这样可以避免泡利斥力。可是电子一旦拥有了人的意志，就不会乖乖听从自然的摆布了。人们会控制电子在原子中自由移动，或者转移到其他原子中去。这样，就常常出现在一个电子云团中，有多个自旋相同的电子同时存在的情况。由于要克服泡利斥力，系统不得不提供大量的额外能量以维持这种“不自然”的状态。前期能量充足时倒没什么，但几百年以后，在能源短缺的情况下，这种浪费能源的状况就必须要进行遏制了。
可是，自由自古以来就是人类崇高的精神追求之一。如果为了节省能源，通过强制的方式，将人类严格控制在某些特定区域之中，对于崇尚自由的人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世界建立之时，创造者们其实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引入了一个柔性的方案，来控制人类的移动范围。灵感其实来源于现实，其核心概念有两个——户籍和金钱。
按人头编户，根据其自然状态下的电子云位置，登记户籍地址。然后设卡，当人们要前往别的区域时，需要缴纳一定的过路费，方才放行。户管所因此而设立。为了避免多个同自旋电子处于同一区域，也就是泡利斥力所排斥的状态，人们在跨城区转移时，还需要进行额外的申请，等到对方区域的电子进入本方的区域时，方可进入。人们在一个环形的交换通道中，同时前往各自的目的地——这便是最初所设计的回廊。但即使这样，电子的跨区移动仍然需要耗费额外的能量，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改进的建议：其实根本不需要让电子交换位置，只要让两个电子所承载的意识数据彼此交换就可以了。确实如此，从本质上来看，所有的电子其实都是一样的。于是，回廊据此进行了改造，加入了意识的读取和传输功能。两个电子汇聚到回廊的两侧，同时读取意识数据，然后同时灌注到另一侧的电子上。这样，在电子的物理实体并没有发生跨区转移的情况下，人的意识却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当然，回廊的这一功能后来被利用来重置人类的记忆，以阻止魔神的觉醒，这就是设计者所没有想到的了。
但是户籍并非不可更改，虽然很麻烦，但人们如果执意要更改户籍，法律是并不禁止的。为了阻止这种跨原子的长途迁徙行为，系统引入了一项新的机制，那就是房价。每个城市的房价，在刻意炒作之下，都被逐渐提升。几百年以后，房间已经高得极其可怕，对于一般的工薪阶层来说，想要买一套房子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甚至租房都很困难。那时候已经是冰原大战之后了，所有残存的人类——也就是魔神，生活处境都很艰难。其实按照系统的设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收入本来也会随着辐射能的减少而逐渐降低。冰原大战只是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加速了这个过程。在这种现状之下，政府给出了一个颇为惠民的政策：所有在本地出生的居民，都有资格申请一套廉租房。这种政府供应的房子和商业性房产差别不大，但房租却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这是一个强有力的工具，极大程度地控制住了人口的流动。因为你一旦进行了跨城的迁移，就失去了廉租房的申请资格——在高昂的房租面前，大部分人都无法生存。
“所以，系统给你的身份是一个苦逼的快递员，而我则守着一个快要倒闭的破落小店。”古河苦笑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穷得哪也去不了？”
“不错，最近几百年来，魔神的职业都是系统精心设计的，除了让其穷困潦倒之外，还让他们的行动轨迹符合自然的电子轨道。比如，我寄生的电子是s-p杂化电子，其轨道形状像个棒槌，因此我的派送范围就被设计成与之类似的形状。而你是s电子，轨道接近原子中心，而且范围更小，所以你便成了这个城市中央的小店主，终日围绕在这附近活动。”
“难怪！我之前想了好多办法，可店里的生意却始终好不起来。”
“总之，阻止人们远离能量最低位置的关键，并不是建立某种硬性的阻碍物，比如荆棘和高墙，而是利用一些社会性的机制——政策制度和经济学。”叶文作了一个简单的总结，“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远比泡利斥力更强大的力量。”
每个人都沉默着，陷入了思考。这里的很多人都住在政府提供的廉租房里，在之前他们并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但现在他们知道了。系统需要节省能量，人们则要节省开支。能量和金钱，本来就是一对完美的匹配物。
“也就是说，我卡里必需有足够的钱，支付给储能层后，它才会向我发射光子，让我逃逸出去？”古河问。
“不错，机制的确如此。”叶文承认道，“在虚拟世界的金融体系里，货币的一般等价物不是黄金，而是能量。”
“那这比赛还能重新进行一次吗？”
“至少三十年内无法再办了。比赛系统需要重新积累能量。”
“那我们完蛋了！”古河一脸沮丧地说，“你这后门开得也太小了，人一多就挤不出去了。”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叶文，“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等。”叶文淡然说道，“除了等待，目前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