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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看得心中不忍,对叶其安越发不满,正要开口,却因为叶其安寥落的神色犹豫了一下。
车厢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香儿刻意压制的哀伤抽泣。
半响,叶其安终于又叹了口气,表情更加寂寥,回头望着香儿:“你何必这样。如果怕不好交待,回去跟你的主子说,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要杀要剐,还不是在他一念之间。我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主子!”香儿哀哭喊道,“奴婢的主子只是姑娘一个,主子要赶奴婢去哪里?”
叶其安重又回头望向车外,声音里带了些冷意:“主子吗?刚才出城门时,你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巡查的兵卫看?”
香儿猛地一震,大眼直直看着叶其安,脸色白得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
“皇帝要杀我,这一路走来,却一个追兵也不见,你说是我运气好,还是另有原因呢?”叶其安继续说着,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又是谁下了命令要你来跟着我?到底要我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谁管过我要不要、想不想!我一没武功、二没势力,不过是老天爷开玩笑从几百年后丢过来的一个可怜虫。你们到底在顾忌我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地监视着我!——你不走是吧?好!我走!”说着,她猛地起身,却是一阵头晕目眩,幸好封青回身一把扶住。
“小心!”封青迅速替她搭了一下脉,又查看了手臂的伤,没见异常才松了口气。
雪儿眼也不眨看着他们二人,艳丽无双的脸上渐渐罩了一层严霜。
“主子!”香儿满面是泪,连连磕了几下头,额上很快红肿一块,“遣我出宫之时,殿下已跟奴婢说过,从此之后,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个。那块腰牌,的确是殿下所赐之物,要奴婢放在身边,若是姑娘遇到难事,便将它拿出来。主子,奴婢知错了。主子别动怒,奴婢这就走……奴婢不在主子身边,主子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她重重磕了三下,提了自己的小包袱下车去,又立刻跪在路边。
见叶其安沉默不语,封青也不劝阻,坐回原位驾车上路。
雪儿挑开了车厢后面布帘张望。
不知不觉地,叶其安的视线也从车窗转了过来……
马车走出一段后,香儿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呆立在原地目送马车。看到马车走远,她突然朝前跑了几步,随即又硬生生止住,缓缓垂下了头。
寒风凛冽,那个单薄瘦小的身体怀中抱着包袱,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像极风中的落叶,飘零无依。那满身的凄苦绝望即便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得到……
“封青。”叶其安忽然轻轻开口,“麻烦你……”
马车掉了个头,沿着来路返回。很快,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仍旧垂着头,失魂般站在路边。听到马车声音,她惊讶地、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开始不停地抹着眼睛,却好像怎么也抹不去越来越汹涌的泪珠……
“封青?”叶其安向后靠倒,慢慢合上了眼睛,“能不能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一觉睡着不用醒来?好累呢……”
一滴泪不经意从她合上的眼角流出,飞快地滚落腮边,消失在领口中不见……
也许真能一睡不醒的话,也就好了。
只可惜,原来逃避和面对一样难。
叶其安的夜晚变得越来越难熬,常常睁了双眼等着天亮。即使白天发疯般地要封青教自己学武,没有内力,就练拳脚、练体力、练速度,直到头晕眼花、精疲力竭,即使是这样,仍旧会在半夜醒来,然后清醒地等待白天的来临,周而复始。
朱允炆说,要她“流落江湖,等待云开雾散”。那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离开京城渐行渐远,心里终于有些了悟。原来她这个朝廷缉拿的钦犯,也不过只是挂在城门口不起眼角落的一张古怪的头像。惹人注目的白虎变成了几行潦草而无人关注的毛笔字。而且离京城越远,城门关卡便愈加显得应付了事。欺上瞒下、浑水摸鱼、偷工漏时……封建官场的种种陋习,真的仅仅是让她“流落江湖”而已。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开国君主或许真的老了,成了一个溺爱儿孙的迟暮老人,已抵不过直冲云霄的少年霸者。
可是,在这其中,双福的死,变得好像是个玩笑。这令叶其安感到愤怒。她非常清楚自己向那个察尔斤发出的复仇宣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在这强者环伺的汹涌波涛中,一个普通人无比渺小而微不足道、无奈无力又不甘心,更使她的愤怒情绪常常临界在崩溃的边缘。
然后,不知是哪一天,她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是谁,曾经在青涩的年纪、在踏入大学校园的惶恐一刻,半知半解地记住了意外流过耳边的那句:改变你能改变的一切、适应你不能改变的一切。
那时把它当作口号一样来呼喊,原来真的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也许……”那天,当这个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叶其安望着带了凉意的阳光,轻声地说,“老天爷把我丢来这里,并不是叫我做个看客那么单纯吧……”
正替她用药推拿着瘀伤的封青没有答话,眼底却沉浸了怜惜和哀伤,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崩塌,却偏偏无力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