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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第一帝国的最强天师,立足天下之台,平静地提出他的疑问。
而姜望直接抬步往前走。
他从后排走向前排,一步步走向应江鸿,走向这天下之台。
众人视线所聚焦的这座天下之台,正是他真正为天下所知的地方——他十九岁于此摘魁。
曾经他是黄河之会的参赛者,是众多年轻天骄里的一个。
彼时还是西天师余徙做裁判。
今天他也拥有在黄河之会做裁判的资格。
今天他站在比西天师更强也更有权柄的南天师面前,仍可坚持己声,仍可通达己意。亦能放声,甚而放胆!
见神不拜,见君不臣,山高天高未有高于我者。
我已绝巅,众生平等!
从看台到天下台,有一道长阶。自此而彼,是漫长的路。
两侧坐席都空空,姜望独行在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看着这样一位年轻的强者,每个人的感受都是复杂的。
“姜真君!”屈晋夔出声道:“上回说去我那里吃饭,怎么没见成行?”
“黄粱台美食,天下无双,姜望腹有馋虫,鼓噪终日,只俟得闲。”姜望对这位前辈一拱手:“承蒙前辈关心,晚辈正在路上。”
屈晋夔看了看他,终是没有起身。
今日若是左嚣在此,大概可以拎住姜望的耳朵就走。但屈晋夔毕竟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
姜望自己说‘在路上’,他没有阻人行路的道理。
“姜阁员慢些走,小心台阶。”阮泅好意提醒:“博望侯前段时间还来拜访,带走了我几瓶好酒…你们近来可有通信?”
“有劳监正关怀。”姜望亦与他见礼:“那是我的人生挚友,信不曾断过。我们互相敬爱,各有人生。”
阮泅于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再说下去,恐怕要叫景国怀疑,姜望开口,有齐国的授意。
景天子已经在内部压下了不服,现在对外只会更强硬。对手越是强大,他们越会激烈,若只单单是姜望,反倒有谈的可能。
就这样在问候与注视之中,姜望走到了台下。他抬眼看着高台上的南天师,一步走了上去。
现在他们平视彼此。
“南天师。”姜望见礼:“晚辈多有得罪。”
“现在还没有得罪。”应江鸿还了一个道礼,才问:“对于应某人所言,姜真君有何异议?”
“我的异议并不针对天师大人。”姜望道:“我只是心有疑虑。”
他很认真地看着应江鸿:“黄河大总管福允钦,司职黄河水事。自道历新启,履职至今。这三千九百二十九年来,黄河水势屡有起伏,黄河泛滥不曾发生。治水之功,不可磨灭。两岸百姓多感其恩德,民间多有立祠奉香。”
他问道:“今日公开刑杀福总管,传首长河两岸,两岸百姓见得此君头颅,能够信服吗?”
应江鸿面无表情,只问:“你是说,杀他的理由不足够?”
姜望摇了摇头:“坦白说,天师大人,我没有看到杀他的理由。”
“没有理由?”应江鸿挑起眉头:“你也曾在迷界征战,应见袍泽之死,当知海疆戍卫之艰难。长河龙君背叛人族,轰碎中古天路,为沧海作伥,这理由难道还不足够?”
“所以长河龙君被镇死,六国天子驭人皇之宝,将祂明正典刑。”姜望强调道:“长河龙君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与福允钦无关?”应江鸿冷声而问:“长河龙君为叛,长河龙宫的总管,竟然毫不知情、毫不相干吗?”
“敢问南天师。”姜望看着他:“闾丘丞相谋局如何,贵国天子落子如何,以天师之才略,会如何评断?”
应江鸿只是与年轻的真君对视,而并不说话。
姜望继续道:“贵国的靖海计划,的确恢弘,是古今鲜见的大手笔。姜某有幸略窥其貌,深感叹服。景天子之雄略,景丞相之远谋,令我高山仰止。”
他话锋一转:“然靖海计划欲成,首要在秘。贯古今驭九子,跨迷界镇沧海,正是天下奇兵,打了海族一个措手不及,方有沧海寂灭、景军几乎一战定海的局面!”
这靖海计划当然也要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只是这点就不必现在说。
“试问。”姜望在台上道:“长河龙君是否能前知靖海局?倘若祂前知,是景天子失其秘,还是丞相失其秘?”
姜望又问:“倘若长河龙君已前知,祂已决心反叛,何必举长河摇九镇,以身当戮?事先传讯于东海龙王即可。偌大海族,岂无能者,难道在先知的情况下,还破解不了靖海计划吗?超脱者传讯一封而已,还能被谁捕捉,被谁问责吗?”
昔日在龙宫,他缄言少语。
今日在台上,他却滔滔不绝:“超脱者不可测不可度不可想。但这些分析无关于长河龙君的修为,只在于祂的身份。是情理之下应然的选择。而长河龙君受敕为龙君,身担九镇,镇压长河数十万年,已经在事实上失去了一部分超脱性,下沉在情理中——君以为然否?”
“咂!”宫希晏在台下发出声音,脸上也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姜真君洞见万里,分析得很有道理啊!按姜真君的意思…长河龙君是被某些人逼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