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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师。虽要囚禁他们,但因由与他们无关。此为法之精神吗?”姜望出声道:“晚辈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在血河宗并没有朋友,不像宁霜容那般共情,但也无法对此漠然。那毕竟是上万人的自由,毕竟是三十二年的光阴……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里,也才二十三年。
他能理解抹杀风险的必要性,尤其是在全程旁观了孟天海的谢幕后。但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吴病已静静地看着姜望。
看得卓清如都紧张地出来说话:“师尊,其实弟子也觉得……”
“除非超脱出手,否则没人能确保他们没有被孟天海附身。往常或许还有机会请动超脱,但还有三十二年神霄世界就开放了,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吴病已说着,也继续看着姜望:“你知不知道景文帝的意思是什么?”
景文帝素有仁名,乃是爱民如子的君主。他总不至于也觉得这么多人的自由无足轻重?
姜望摇摇头:“我想不到。”
吴病已取出一本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名册:“我手上这本名册,是血河宗传承之册。血河宗立宗以来的所有人,都录名其上。”
他面无表情,声音冷肃:“景文帝的意思是,让我们照着名册,追溯因果,一个不留。”
姜望沉默。
吴病已最后道:“这里不是理想国,我们终究要为整个人族考虑。法的本质是公平,但人族立法,本质是为了人族的延续。这也是烈山人皇把理想国放在迷界的原因。绝对的理想,未见得就是正确。”
“神霄战争还未开始,三刑宫尚有余力,我们就一个个地抓捕,审而囚之。三十二年之后释放,就算孟天海真未死透,也不影响神霄大局。若是没有余力的时候,景文帝的意见,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年轻人,我们也不见得就是对的,我们所做的事情,也需要等待时间的检验。未来如何,你们有你们自己的思考,我也期待你们的正确。但现在,规则我们先定下了。此事不必再议。”
他难得地说了这许多,目光从姜望身上移开,又掠过斗昭和重玄遵:“太虚阁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开放,你们三个应该都会列席。我不期待你们的铁律,我要看你们的自由。”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理会这几个年轻人,而是直接宣布道:“今天出现在祸水的所有修士,也都需要通过三刑宫核查,在苦海崖待足七天才能离开。现在——排队进入红尘之门,门后有人在等待你们。”
姜望终于明白,斗昭这般的三千年世家公子,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巴巴地跑去草原,又马不停蹄地来祸水。
原也是为入阁造势。
太虚阁员一共有九席,六大霸主国定然是一席都不会少的。
反倒是势在必得的他,还未见得能把稳。
他正要跟斗昭说点什么,扭头过去,恰对上明晃晃的一张丑脸。
许希名背负长剑,一脸愁苦地看着他。
这次倒是姜望先开口:“我好像没有叫你的名字?”
“所以我也不是来帮你的。”许希名说。
“那么,是想继续未竟的切磋吗?”姜望按剑在手,已经沉念于潜意识海,准备触动宗师。
许希名摇摇头:“切不了。莲华圣界诞生,我又被压制了几分。”
“那还真是遗憾。”姜望松开了剑柄,语气惋惜:“我本来很期待你的剑法。”
“期待是不幸的根源。”许希名道:“就像我背负法剑,如今却只有剑法。”
姜望问道:“第一次来祸水就看到你,好像那个时候你就在提醒我,血河宗的问题——孟天海已经失败了,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许希名反问:“孟天海失败后的世界,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还不足以观想整个世界,我还在看。”姜望说道:“但我期望孟天海的失败,同时我期望不要再有许希名这样的悲剧发生。”
许希名道:“若你还心怀恻隐,抱有软弱的同情,你会再来找我的。”
姜望只道:“我父亲曾经告诉我,恻隐之心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我想它并不代表软弱。”
许希名并不同他争辩什么,只道了声:“下次再见,我会给你一个惊喜。那么,再会!”
“姜师弟?”
耳边传来祝师兄的声音。
姜望循声看去,斗昭、重玄遵、卓师姐他们都已经离开,只剩祝师兄在等他。剑眉星目,未掩于污。薪尽之枪,倒悬于空。
祝唯我道:“轮到我们了,走吧。”
再看莲世上空的红尘之门,门前的队伍已经不剩多少人。
他飞身过去,默默排在了祝唯我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扇古老的门户,像一张血盆大口。
当他们走出这扇门户,拥有五万四千年历史的血河宗,就已经不复存在。
天下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