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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惠前年搭上了内官费华春的门路,行事就愈发肆意起来。
这费华春,据说是内廷十六宦之秉笔太监丘吉的干儿子,名字都是丘吉取的,可见贵重。
苏奢虽不常在齐地,但时刻关心着齐国政治环境,对各方势力都心中有数。知道即便在内廷十六宦之中,丘吉也是最有分量的那几个,和秉笔太监仲礼文不相上下,都是有资格竞争大内总管的。当然,也都输给了现在的内官之首霍燕山。
所以对于商盟执事张承惠的态度,他也会审慎一些。
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他不再往前走,手指轻轻往上一挑,将那个木箱子挑开了。
木箱分瓣,箱中是一个布满符文的水缸。血水之中,浸泡着一个苏奢此前绝未想象的“人”——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此人外显为血淋淋的一团,只有血肉,皮已经剥掉了。
四肢也被斩掉,只剩一个躯干,躯干上顶一颗脑袋。
而脑袋上……还戴着一个面具。
一个整体漆黑,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在额头处绘有一扇森白门户,门里印着两个血字的面具。
阎罗面具!
已经逃亡许久,脱离许久。不意在此时,于此地。
阎罗见阎罗!
看着那血色的“平等”二字,苏奢本能一惊。但旋即又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阎罗王。没人知道自己是阎罗王。
平等王是为了逃避中央天牢的追杀,才变成这副样子的吗?
谁找了张承惠的门路,通过和昌商盟,运送平等王离开中域?
若叫景国发现这件事,和昌商盟往后不要想有一块船板漂在长河!
苏奢心念急转,一枚刀钱才夹在双指之间,正欲跳动,那颗水缸里泡着的脑袋,便骤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
外凸的、血淋淋的,却充满了对“生”的渴求,仿佛是灿金的!
你完全可以感受得到,这个人顽强的生命力,炙烈的求生欲望。哪怕他已经沦落为人彘,时时刻刻都在忍受无边的痛苦,却还是坚决地想要活下去!
苏奢非常赞赏这种精神,收起刀币,准备问几个问题,帮同事传承一些秘法之类的,让同事的身前身后都有个交代,再帮他结束痛苦——“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平等王定定地看着他,嘴巴张开了:“你好啊……阎罗王!”
苏奢悚然一惊!
一颗骰子从他的指尖飞起,他的身形忽明忽暗,虚实不定,仿佛骰筒里尚未出现的结果,在剧烈的摇晃之中,准备奔向另一种可能——他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心思,只想着逃跑。这一幕太像是中央天牢的局!
但那颗飞速旋转的骰子,就这样定止在空中,又忽然生出一种自毁的气息,碎成骨粉一缕一缕的飘落。
苏奢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僵硬地转身,果然在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消息,不是中央天牢。
坏消息,是秦广王。
秦广王长发披散,体态修长,身穿黑袍,腰悬面具,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扑通。
苏奢跪了下来,眼泪飞出了面具:“老大,伱还活着!!!”
“你很失望?”尹观笑着问。
“我很惊喜!”苏奢哭着说。
尹观仍在笑:“那我联系你,你装看不到?”
“老大,我害怕是中央天牢假装的,我不敢回应啊。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好担心你!”苏奢哭着道:“这段时间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朝惊夕惧。桑仙寿那帮畜生,手段实在残忍……转轮王就在我面前,被他们,被他们——”
啪!
碧光骤闪,苏奢被一鞭子抽得飞身而起,又重重摔倒在地。
鞭痕处痛、痒、酸、麻,诸般痛苦感受,混杂一处,侵入神魂。苏奢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嚎叫出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抽搐,像蛇一样扭动在痛苦中。
尹观淡声说道:“诳语是罪。”
苏奢咬碎牙齿,翻转过来,用力跪定,举手对天,十分悲愤:“我对您绝无虚言!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可以拿我庆嬉的列祖列宗发誓!”
尹观毫无波澜地看着他:“平等王为了躲避追杀,不断地自残。他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被谁折磨的,是他自己的选择,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啊……最后我找到了他,我带他逃离中域。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地狱无门的首领,这时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商队吗,苏奢?”
这个真名蹦出来,苏奢心里最后的希冀也破灭了。
他瘫坐在地,颓然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尹观摊了摊手:“知道得不算太晚。”
苏奢一副已经放弃的样子,痛苦地道:“那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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