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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那碎陶沉海,任凭酒香四溅。
此地连条活鱼都没有,倒也没有什么能够影响的了。
许象乾又从储物匣里,抱出一大摞绘图精美的等身纸人来,堆叠得小山也似。这些纸人的绘制很费了些心思,或天真俏皮,或美艳动人,或丰满,或窈窕,不一而足,可称“百美”。
一把将这堆纸人尽数抛在空中!
又大手一挥,拂出焰光,尽皆点燃了,飘飘摇摇在空中——
如放花灯。
真像还在临淄的时候啊,人家都去看灯,他们去满大街地看美人。
姜望没有说话。
李凤尧仍然看着脚下的冰层。焰光映在海上,也印入她的眼睛。焰光随着纸人飘摇着,她眼眸里的情绪,仿佛也随之流动。她慢慢说道:“被斩下头颅之后,他就是在这里坠海,跟那只大乌龟一起。”
“他会喜欢的,他会喜欢。”许象乾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仰看着那些燃烧的美丽纸人,絮絮叨叨:“他跟我一样英俊有品位,懂得欣赏,他肯定最喜欢中间的这一个,多么丰满。他——”
他在海面蹲下了,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照无颜只是蹲在他的旁边,安静地陪伴着他。
李凤尧站在冰面,仍然在冷静地叙述,仿佛许象乾哭的是别人:“鬼面鱼海域已经荒弃很久,几乎都不算个防区,平时也没什么人驻防,最多就是出现在戍疆的巡视路线上。事发之时,这片海域只有龙川和景国人在。除了龙川之外的所有人,都确定是田安平杀的。他一个念头,就屠光了这片海域。凡有灵之物,都被湮灭。屠杀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种习惯,已不能叫人意外了——我没在龙川的尸体上,发现什么异样。在这里也没有。”
霸角岛的人把李龙川的尸体打捞起来,过程十分小心,没敢实质触碰,怕破坏了尸体上的痕迹。
李龙川的尸体,是她自己找人验过尸后,亲手缝上的。
把李龙川放上归齐的船,她就独自来了鬼面鱼海域,一直在这里待着。几乎用霜心神通,鉴照了这片海域的每一寸。
正因为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如此繁重的工作,以她的修为,才会显得有些虚弱。
飞在天上的漂亮纸人,慢慢地燃尽了。
只剩飞灰飘落,将清澈的海水,点得斑驳。
原来美丽的事物可以变得这样丑陋。
好在浪头一卷,便将它们淹没。
姜望压着那种宣泄不出的情绪,感到自己正下坠。过程缓慢但坚决。
就在这个时候,有尖啸的风声,自远而近。
李凤尧转头回望。
但见得一艘奢华内敛的狭长飞舟,穿风破云,电闪而来,须臾便至身前。
在骤停的这一刻,飞舟外闪烁的电光,才悄然隐去,化为舟身美丽又神秘的铭文。
飞舟之上也是两人,坐着名门公子、大家闺秀。
向来温和恬淡、富贵闲人般的晏抚,这时面色沉重。
旁边温婉柔美的女子,正是朝议大夫温延玉之女,今年年底就要同晏抚完婚的温汀兰。她关心地看着晏抚,脸上也有悲色。
毕竟李龙川是晏抚这样要好的朋友,家世也极好,她也在晏抚身边见过许多次,算得相熟了。
“临淄那边有些事情……所以来得晚了。”晏抚走下飞舟,边走边道:“我猜想伱们应该都在这里。汀兰一定要陪着我,我也就把她带来。”
“临淄那边什么事情?”李凤尧大概能猜到一些,但还是恼恨于真有人敢在这时候兴风作浪。
李家的人在这个期间,无论做出多么激烈的反应,大概都能得到谅解。但恰恰如此,反倒不便应事——你是大齐第一名门,理当有大齐名门的承担。打碎牙齿,也该往肚子里咽。动辄掀个天翻地覆,不是世家气象。
江汝默唾面自干,以前的晏平也笑骂由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因为坐在那个位置,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一点小事,李家姐姐不必挂牵。”晏抚说道:“重玄胜正在处理。”
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听说重玄胜在,就总是让人放心的。
温汀兰松开晏抚的袖子,走到李凤尧身前,温声道:“李家姐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只能坚强地往前走。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相信龙川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伤心过度的。看你气色不太好——”
她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玉瓶,放在李凤尧手里:“这里有一瓶益元丹,是我三爷爷自己炼的,可以养神补元……你试试罢。”
温汀兰的三爷爷温白竹,是太医院的名医。论起医术来,或许不输那位太医令,只是在修为上不及。他所炼的丹药,自是上上之品。
李凤尧要比温汀兰高出一头去。
依在一身战甲、气质霜冷的李凤尧旁边,这襦裙宫衫、轻声细语的温汀兰,愈显温柔得体。
论家世,论品貌,论为人处事,她都算得上晏抚的良配。
这份姻缘也是被很多人看好的。
李凤尧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她需要的是真相,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知道人生应该怎么往前走,不需要任何人指引或者搀扶。
但温汀兰是随晏抚而来,且也是好心好意,她虽冷若冰霜,倒也不会拂了这份心意。便接过玉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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