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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以手抚心,低头一礼:“陛下。”
平等国护道人,赵钱孙李中的李卯!
“你也不用再称陛下。从今天起,越国无帝室。我以越国最后一位国君的名义,废除文姓皇室的所有荣权,革去越国最后也是最大的世家!”文景琇道:“我已组建枢密院,以后朝政大事,皆从枢密院出,九位枢密使互相监督治国。朝廷官员,都出于官考。越地再无贵族,从此以后,姓文的和姓革的姓白的都一样,越地所有人,生下来都在同一个起点——李卯。”
他注视着渔夫的眼睛:“这是你们要的平等吗?”
现在的李卯,是平等国的人,他怀揣着“平等”的理想。
但他摇了摇头:“这样的越国即便还能存在,也不是因为平等而存在。平等不是一句口号,不是一个脆弱的理想,平等是一种力量。”
越国国祚绵延的根本原因,从来只有两个字——“制衡”。
这跟越国人是否勤劳勇敢,越国出了几代明君、几代贤臣,都完全没有关系。
是南域诸方势力的牵制和暗涌,才让“猛虎卧榻之侧”的越国,太庙香火不歇。
既然这个国家不是因为“平等”而存在。
那真正的平等,自然无从说起。
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这份平等。那么无论新政推行得有多么彻底,新的国家有多么公平,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文景琇听明白了。
他摇了摇头,明明已经很清醒,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视野更广阔。你说现在的越国,能吸引归来的那位吗?”
出走故国、旁观兴衰的李卯,看着越国一步步走到今天,心中有更为复杂的感受。他也有很多的话想说,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无论怎样,往后的越地,都跟陛下、跟文姓皇室无关了。”
文景琇苦涩地道:“走到今天,我心里早就不存在文姓社稷。我只希望越国人不要低人一等。”
高师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
要认识到自己无能为力,要认识到越国的结局是灰暗的、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再想想要不要做点什么。
但他好像直到今天,才能够真正理解这句话。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且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文景琇张开了双臂,面对着钱塘江,仿佛将它拥抱。最后他闭上眼睛,语气中仍有期待:“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哗啦啦,江风推潮。
一支竹篙,斜向贯穿了他的脖颈。
持篙的人说道:“不会更坏了。”
文景琇的道躯开始衰落,他身上的天子龙气,遵循他最后的意志,投向李卯。天子龙气化为一金一黑两条小龙,前者代表无上之贵,后者代表亡国之哀。
两龙并飞,而又分道扬镳,分别投入李卯的两只眼睛。
那两只悲伤的眼睛,深邃至此,如渊潜龙。
文景琇的手松开了,那卷被他攥了很久的黄轴,跌落钱塘。在触及水面之前,被李卯粗糙的手接住。
那是一只搏击风浪的手,满是岁月的刻痕。就在这钱塘江上,慢慢地展开了黄轴。
平等国的渔夫,惯看沧海的李卯,这经历无数风霜的糙汉子,掌握长篙,眼中游龙,身上的气息在不断跃升…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风吹黄绸,好似秋叶飘动。其上什么多余的句子都没有,只有两个字——
“伯鲁”。
越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天才,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天骄人物!
“伯鲁虽强,恐不能益国。”
“伯鲁逃国。”
“太宗杀伯鲁于祸水,悲不自胜。”
在那段镜映的越国历史长河里,姜望见到了许多越国风流人物。或忠或逆,在史书上有不同的定义,但都在最后的留影中,为越国而战。
唯独是那个极有名的伯鲁,可以上的伯鲁,姜望未曾见到。
伯鲁生于道历二四二零年,正是越太祖文渊执政生涯的晚期。
在道历二四三三年,创建社稷并执掌越国长达九十八年的越太祖文渊,正式退位,皇三子文衷坐上龙椅,是为越太宗。
两年之后,也就是道历二四三五年,文渊身死,死前特意针对伯鲁,留下那句“不能益国”的评价。
有人说这是文渊有识人之明,有人说正是这句评价,造成了伯鲁与越国间的罅隙。
道历二四五八年,三十八岁的伯鲁叛逃燕国,并于同年引军与越国争锋。
道历二四六零年,文衷杀伯鲁于祸水。
这些都是镌刻在历史上,可以称之为“史实”的篇章。
但史书,是人书写的。
是人就会犯错。
无论怎样呕心沥血,全意求真,也一定会有“漏笔”、“错笔”。或囿于视界、或囿于知见,或被人误导,或只是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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