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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真人!”此龙盘旋于云空之上,低俯龙头,垂对纯白之舟:“观我军容如何?”
一船的人都在修炼,姜望独立舟头。
他俯瞰一眼,见得那领军的小将,只是一名武道二十重天的武夫,还未将气血练出神性,未至“我如神临”的层次。便随口道:“玉婵,大魏武卒已然正式成军,你也刚就神临,未曾舒展筋骨。不妨下去,一试长锋。”
连玉婵撤了刚学的真我定,神只般的气息顿时如放奔马。她毫不犹豫地从仙舟跃下,并双剑一错,径分此军。
白玉京酒楼里传菜的店小二,也是神而明之的强者,放在小国,都能镇国了。
她一剑引得云气翻涌,云海中雷鸣阵阵。一剑引得地气咆哮,平原上处处裂隙。
自那云海深处,雷龙扑落。自那地隙渊泊,巨虎窜出。
这龙虎一会,整个演兵的平原,都混淆了元气,颠倒了五行。半边晴空半边雨,风霜雪阳变幻不停。
此所谓,“两仪龙虎”!
但听得——
劲风猎猎!
那严整军阵顷刻掩于煞气,又自那兵煞之中,摇出一杆黑底红帜的大旗,正面一个“魏”字,反面一个“武”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点缀。
此旗一竖,天地有序。风调雨顺,雷霜骤歇。
那血脊黑鳞之煞龙,恰于此刻回身,一爪按下了庞巨地虎,一尾抽开那带电雷龙。
“放!”
这短促的命令,恰恰合于擂鼓,有摄人心魄的力量。那“武”字大旗一卷,顷刻弩箭排空,黑压压地飞来,这是一场人间落往天穹的雨!
这些弩箭非凡品,箭头尖亮,箭杆中空,圆直的箭尾,镌刻着金木水火土、不同的五行之纹。它们看似密密麻麻、杂乱无章,飞来的过程却井然有序。在空中结成阵型,彼此推动,互相勾连。以至于这一场箭雨,冷过霜夜,疾逾雷霆!
连玉婵在空中并剑旋身,正要迎势反扑,忽而肩膀被一带,就此飞回了见闻仙舟。
却见得姜望立在舟头,五指遥按——
那咆哮翻滚的兵煞之龙,呼啸覆天的无边箭雨,就此都定止在空中。
全部被见闻之线锁定!
而后被姜望大手一抹,消失无踪。
就在这一定一抹之间,感受便已明晰。
姜真人亦在此刻,给出了自己的评价:“魏武卒,真天下壮武!”
连玉婵立在姜望身后,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没有什么再试的必要。她怎么说也是将门出身,虽然白玉瑕总嘲讽她兵略呆板,只懂照本宣科。但她的兵略水平,并不会低,当然也识得眼前这样一支军队的强大。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魏武卒,还不能跟斗厄那样的强军相比。但古往今来,斗厄这样的军队,又有几支?
武夫那磅礴气血在兵阵中的优势,已经叫连玉婵看得十分真切了。
眼下武道才刚刚打通,占据武运先机的魏国,正是大有可为!
此时却见那武旗一展,山河卷帘。浓眉宽眸、身披重甲的吴询,拨开兵煞,如推屏风。走到云空上来,脸上笑容灿烂:“这‘天下壮武’四个字,我当命人记下来,刻字为碑,立于武卒军寨!”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以魏国现在的局面,他时时都要压住嘴角。
姜望瞧着这位武道宗师,也笑道:“姜某不算知兵,对武卒的评价作不得准。倒是粗通一些武艺,能识得金玉。吴宗师等会切莫留手,当叫我知,何为武巅!”
吴询自信地道:“我们都不必评价自己。这块石碑立在那里,往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姜真人是何等眼光!”
他也不多说其它,立即接入正题:“你我若是放开了打,魏国八千里山河,不够折腾。”
在云空他伸手作引:“且往军中校场一行,如何?以国势围疆,兵煞掠阵,虎符镇场,咱们舒展筋骨,还是不成问题。”
姜望只道:“客随主便!”
当即一前一后,随之落下高穹。
先前在高处,只见得是一处平原,眼中都是魏武卒的军威。此刻按落云头,便觉出几分熟悉来。
姜望是来过此地的…
虽然已经沧海桑田,景物全非,但它曾经带给姜望的感受,却是十分深邃。
一行人直接落到魏武卒平时整训的校场边,所见空阔,随处是刀箭之痕。
吴询道:“姜真人认出这里是哪里了吗?”
姜望沉默半晌:“信澜郡、谋城、晚桑镇。”
昔年无生教祖张临川,为祸现世,欠下累累血债。其中一桩,便是这晚桑镇惨案。
姜安安下意识攥紧了叶青雨的衣角,叶青雨却是摸了摸她的头。谁没有读过那封以血书就的公开信呢?
吴询道:“那件事之后,这里不方便再住人。我们把它夷平了,作为武卒的军寨之一。晚桑军寨,现在算是我们武卒最大的一个军寨了。”
他边说边往校场中走,佩剑撞甲叶,哗哗的响:“这地方怨气重,只有军队镇得住。”
武德第一,是以武安邦。
军勋第一,是保境安民。
晚桑镇惨案,无疑是魏国军人的耻辱。虽说举魏军之力去寻一个藏形匿迹的张临川,是巨弩射苍蝇,难有准头。虽说张临川极其狡猾残忍,辗转齐、丹、宋、越、高…多地都未肯伏诛。这事实在也怨不得魏军疏漏,不能说他们没尽力。
但见证晚桑镇惨案的魏国军人,却很难原谅自己。
那时候负责封锁晚桑现场、核验凶事的将军覃文器,被张临川种下恶种,作为带他逃离魏国国境的载体死去。彼时随覃文器出国追缉的士卒,有十二个在晚桑镇自杀,有七个疯掉了,还有一个在修行的过程里,因为急于求成、冲关过于激烈而死去。
当然,这些事情对魏国之外的人来说,并不重要,大概不需要被记得。史书写一笔,都算赘余。
姜望跟着吴询往校场走,终是道:“好在张临川是死了。死得很干净。”
偌大的校场早已被清空。除了一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旗,就只有分别站在校场两边的绝顶真人。
吴询不说别的话,单手举起他的青铜长戈,横在身前:“此为武戈,名为‘龟虽寿’。”
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腰侧短剑:“此为杀剑,名为‘大邺’。”
“姜真人,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