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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依芙利娜捂住耳朵尖叫着从他身边跑开,飞快地蹿入自己的帐篷中。很快从那里发出了她悲伤的啜泣声。没有人去劝慰她,并非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实在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去安慰这刚刚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少女。
“如果相信你这话,我就不是杰夫·基德了。弗莱德,你心里有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对于他的回答,我多少有些恼怒。多年的相处,让我意识到我的朋友一定有心事。虽然我或许无法帮助他什么,但我总希望他能够坦诚地告诉我,与我分担他的忧愁。以前,他总是这样做的。
“弗莱德,你在干什么?”我走出树丛,惊讶地问到。
“那个人就是我!”
“你爷爷死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它冷漠无情、僵硬艰涩,没有丝毫的修饰,没有任何的安慰,仅仅是在用最简单的陈述句讲述一个客观现实。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就只能罗尔。
回到驻地时,已经是深夜。
我相信,在路上,每个人都在自己心里把将要对依芙利娜说的话说了几百遍。但当这可爱的姑娘看见我们,带着晨风细露般娇柔的笑容向我们轻快地走来,喊我们的名字,向我们问好时,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吗?”弗莱德微微抬起头,冲着我惨笑了一下。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一片惨淡。
“我……”我们的领袖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真是抱歉的一天,太多的悔恨、太多的自责、太多的忧愁笼罩着我和我周围的人们,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为那场本不应发生的失利而苦恼着。可是,毕竟这一切都过去了,已经在躯体上的留下的疮疤,除了忍受,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忘却而已。
“动过这样的念头并不是罪过,我的朋友,你不能为你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无止境地惩罚自己。你是我们的国王,我们所有人的领袖。你必须思考这些,这也是你的责任之一。恰恰相反,倘若你不去想这些,才是对你职责的亵渎。而且,你只是这样想,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我发誓,即便你当时立刻下令,我们也无法赶在克里特人前面。”在我费尽心机安慰的时候,弗莱德始终没有抬起头。我不知道我的安慰是否起到作用。我只知道,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弗莱德原本紧张颤抖的肩膀渐渐松弛了下来。
“罗尔先生……”眼看达克拉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艾克丁走上前轻声对罗尔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
“我不配成为一个国王,我的朋友,我应该为那场战斗的失败负全责。没有人应该道歉,除了我。是我害死了依芙利娜的爷爷,是我让数万土著战士平白地死亡。这都是我的错……”弗莱德声音低沉,但我听得出他内心挣扎的痛苦。
弗莱德悲伤地看着我,既像是在期待我的批判,又像是在乞求我的谅解。他的话极大地震惊了我,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确实,我觉得我的朋友在这件事情上犯了过错,但我无法指责他。他的良心惩罚了他自己,而且那比他应受的要重得多。
我对大祭司——那个偏执顽固的老者——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于,他应该为所有无谓死难的人负责。所有永生的神祉原谅我,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欣喜的感觉,觉得这个人的死亡对于整个伦布理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狂信就像是一堵城墙般将他的族人团团围住,截断了他们走向进步的道路。
我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把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搂住他,就像还是新兵时,我们经常在休息时间所做的那样。
烦闷中,我披上外套,走出房们,希望在洁净的月色和安详的黑暗中找到些须安慰。在驻地南侧,银星河安静地流过,一小块空地隐藏在岸边的树丛里,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弗莱德不可能这么快就从他深沉的自责心中解脱出来,可是他现在看上去比刚才好多了。他渐渐从悔恨的焦虑中挣脱出来,重新成为我所熟悉的那个了不起的人。
“带我去找他,我要见我爷爷!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说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带我去……”她摇晃着艾克丁粗壮的手臂,哀苦地望着他的脸,呼吸短促紊乱。凯尔茜和埃里奥特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流着眼泪从这里跑开。米莉娅紧紧抓住弗莱德的手臂,不知如何劝慰这孤苦的少女。
“可这都是些借口!”弗莱德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紧攥着双拳,两眼直视着我的脸。
罗尔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依芙利娜惊愕的双眼,再次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对依芙利娜说:“你爷爷死了!”
我回忆起当时战场上的情况,当阿·斯坦将军亲手将大祭司送回伦布理神身边时,我们和他之间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弗莱德说得对,即便我们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能够拯救大祭司的希望仍然很渺茫。即使是大祭司本人,也没有任何理由指责弗莱德的决定。
土著少女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哀求地看着我们,希望从我们的嘴里吐出一些不同与此的消息。可是我们让她失望了:她的目光每扫过一个人,那个人就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绝望的眼神相接触。除了罗尔,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勇气正面面对她,我真无法想像罗尔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话解脱了我们的窘迫,而且我也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和这句话同样地伤人,可我依旧没来由地痛恨他,就好像是他把这条不祥的消息带来人间的。
我的耳光看来起到了一些作用,艾克丁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面色也凝重起来。他缓慢地站起身,心事重重地同我们道别,向着自己的族人走去。这时候,大祭司身死和我们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巨牛部落驻地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惊慌无措的巨牛族人都期盼地看着自己的首领。随着一次次脚步的交替前行,艾克丁因为悔恨而稍显蜷缩的脊梁逐渐挺拔起来。
这是个让人无法安睡的夜晚,前天刚刚遭受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纠缠着我。添足了干柴的炉子嘈杂地燃烧着,发出“毕剥”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在这初春的夜晚,过度旺盛的炉火只燃起了人们的心事,却无法照亮我们的前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人能救他?”
“那不怪你,弗莱德,你没有任何责任。”我大声说道,“大祭司的死,我们……我们无能为力。我们都看见了,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对不起,我……我希望你们能够……我不知道怎么样告诉她这个消息……”当这个年纪足足大出我一倍的中年男子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时,无论他和他的族人们在战场上的行为让我们多么气恼,我们都原谅了他。毕竟,这时正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个部落的酋长、一个应该为一场战斗的失利负一定责任的人,而是一个无助的长辈,我们朋友的亲人。
“这不怪您,罗尔先生,这不怪您。无论我们怎么说都无法减轻依芙的悲伤。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能够承受这一切。她比我们想像的要坚强,我相信这一点。您做了原本我应该做的事,我很感激您……”艾克丁安慰着罗尔,脸上写满了自责和愧疚。
尽管万分不情愿,但我们仍然接受了艾克丁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将大祭司的死讯告诉依芙利娜。
“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上哪去了?”忽然,依芙利娜一把扯住艾克丁的手腕,发疯了一样向我们身后拖去。一边拖一边大叫着:“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我不能决定什么,杰夫,我无法再做任何决定了……”忽然间,弗莱德疲惫地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说着颓丧的话。
“你应该去休息,弗莱德。”我说,“明天还有更多的大事需要你做决定。”
“小依芙,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终于,艾克丁把依芙利娜拉到自己怀中,用他粗大的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说,“我知道你不愿相信,我们都不愿相信。可是罗尔先生说得是真的,你爷爷死了,死在克里特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