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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袭击或许并没有真正削弱克里特人的力量,但我确信我们打痛了他们。多日之后,克里特人更加龟缩在营地中,不敢外出,就连巡逻兵也只是紧贴着营地的围墙打转。白天,他们派遣出大队人马砍伐树木,试图将营地周围开辟出一片空地来。如果不是怕危及自身,我甚至怀疑他们不介意放一把火把整片月溪森林给烧掉。为了抓捕我们,他们并非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搜查,可在这片广袤的丛林中找几个藏身之处,对我们熟悉地形的土著朋友们来说太容易了。反而每到此时,失去了营寨保护的克里特人总会成为我们偷袭的目标,在他们回营的路上,尸体总是在不断地增加。
弗莱德的计划很快得到了回应,没过多久,两千名机智的土著战士就站在了我们面前。看得出他们并不情愿,可信仰的力量在他们身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让他们像服从自己的领袖一样服从我们。不久之后,聚居在附近的伦布理人接到了迁徙的指令,这指令得到了很好的执行,没有遭到任何反对。事实上,当食物不再那么容易猎取,或者气候发生变化的时候,伦布理人经常在祭司们的指示下进行迁徙,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支哨兵队伍只有一个半人回到了营地,那半个人的右手和右脚被一堆圆木压住,无法脱身。是他仅剩的那名战友帮助了他,用他的剑。如果治救及时,他或许能够保住性命,这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雨夜,死亡降临,我们安静地离开。
很快,我们就见识到了这些东西的威力。
其余的人都留在了那片丛林里,有几个被陷阱底下的木刺穿透了;有几个被套绳套住脚踝,而后从高处垂直落下,掉在一块早有预谋的石板上,脑浆迸裂;有几个被横撞过来的圆木击碎了肋骨……很抱歉,我无法一一叙述当时的情景。任何人在正常的时候都不会愿意想起那残忍的景象,连一个字也不愿再提起。那是一场超出了战斗范畴的狩猎,目的在于将一种令人颤栗的阴影深深投射到我们的敌人心里。我想,我们是成功的,比预计的还要成功。
我们消失在夜中。
“你的酒量比较大一些。”他说。
四支长矛、四支弩箭在雨声的掩护下穿透了目标,带走了他们的生机。
今夜小雨,有些寒冷,克里特人大概会以为我们不会出现吧。营门有几个哨兵披着油布缩成一团,正低声咒骂着敌人的狡猾和长官的无能。夜雨很好地掩护了我,让我们能够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听清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他们让我想起了我的新兵时代,那时,我总是和胖子拉玛一起值夜,一起在背地里偷偷诅咒卡尔森的冷酷无情。
“是的,我要的是完全地服从。”弗莱德寸步不让。
他的战友们听到惨叫声,连忙跑过来,而后被亲眼看到的事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任何人看到这个景象就会发疯的:片刻之前,那还是一个鲜活乱跳走在你身边的战友,他年轻、开朗,讨人喜欢;可现在,他的上半身相互折叠着在你面前痛苦的哀叫,就像一根被拗断了的木片。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样?
这宁静安详的夜……
“或许吧,我的朋友。可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你会因此憎恨你自己。”弗莱德看着依芙利娜正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没有猎物,只有尸体。
这个理由足够了。对于土著战士们来说,我是我们中最接近伦布理神的人,除了弗莱德和罗尔,再没有谁会比我更受他们的拥戴,让他们心悦诚服了。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除了我们这些军官和少数几个曾经作过猎人的有经验的老兵,没有很多士兵参与到这个计划中。在土著战士们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克里特人的营地。经受了一次惨胜,我们的敌人不敢贸然前进,坚守在一块空地等候援军和补给。也是幸亏如此,在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才没有在失去领导惊慌失措时遭受灭顶之灾。
“你要将伦布理神纯洁的土地让给我们的敌人吗?而且是在我们未经抵抗的情况下。你在侮辱我们吗?”罗提斯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身旁有人拦着,我看他已经提着长枪出来与弗莱德决斗了。
“您还有事吗,弗莱德?”依芙利娜诧异地问。这次说出弗莱德的名字时,她背对着艾克丁他们吐了吐舌头,有些调皮地笑着。
“是的,依芙利娜,这只是最好的方法,但绝不是唯一的。你可以选择,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全力帮助你。”弗莱德也这样劝说着,“你知道么,你这样做意味着放弃了对所有战士的指挥权。”
那个克里特士兵瘫软在地上,双手不住挥舞着,一次又一次抓住身旁的草皮,蠕动着自己的身躯。他的身体以一种极端奇怪的姿势半爬在那里,后腰的上半部分几乎要和下半部分整个地折叠起来。他的裤子脱落了,裸|露着屁股和大腿,上面沾满了散发着恶臭的排泄物。出于仅有的医学知识,我知道他此刻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的脊椎骨完全断裂,下半身彻底失去了知觉。他此刻的挣扎不过是因为断裂的骨头相互摩擦造成的椎心刺痛,不需要很久,他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而那个时候,也是他的生命蒙受死神召唤的时刻。
长矛穿过身体,将血花高高溅起,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捂在嘴上,阻隔了空气和声音。身体在挣扎,因为痛苦,也因为绝望。当这挣扎达到顶峰时瞬间变得僵硬,进而渐渐轻缓下去,直到悄无声息。那具红白相间的肢体微微地抽搐着,可生命已经离它远去。尸体随着枝桠扭曲的节奏抽|动,在生的季节里吟诵着死的篇章。
当时的情势非常奇怪,那些哨兵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看着他们战友的号哭声逐渐变弱,直到完全没有了声息。没有人试图去拯救他,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在石头落下的那一刹那,这个人就已经死了。没有人先行离开,那毕竟是他们的战友。这恐怖的景象就像是一大块磁石,将那群哨兵牢牢吸附在那里,强迫着他们看完这一幕惨剧。直到一切结束,有人才开始呕吐。他们没有发出警报,因为这看上去很像是一次意外。他们的这个疏忽断送了自己。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不是出让,而是制造一个战场。您不希望您的部落中那些无辜的妇女和孩子受到牵累吧。”弗莱德耐心地想奔狼的酋长解释着,“我保证,这种事绝不会长久,一个月以后,这片土地仍将回到伦布理大神的子民手中。”
“……你不该提这件事,她伤心了。”在依芙利娜紧搂着艾克丁的胳膊啜泣着离开后,罗尔忽然对弗莱德说道。
“依芙利娜。”
“我相信您,我同意您的安排。”依芙利娜并没有多作思考,立刻点头应允了。
“是的。如果你能够保证所有的战士都能听从我的指挥,最多一个月,我就能让我们的敌人不战自溃。”弗莱德肯定的说。
次日清晨,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巡逻小队按时经过了这条狭窄的路径。或许是多日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们并不是十分警惕,一边行走一边调侃笑骂着,不时用手中的武器拨打着草丛,那也只是处于对野兽袭人的担心。
“古德里安先生,艾克丁叔叔说,您可以帮助我们驱逐敌人。我需要您的帮助。”十天前,刚刚成为新任大祭司的依芙利娜在评议会结束后挽留了我们。艾克丁、罗提斯、豪斯特等一些实力比较强大的部落酋长伴随在她身边。尽管在评议之前,奔狼之子坚持要惩罚艾克丁的罪行,可当依芙利娜宣布他们无罪时,罗提斯第一时间表示拥护。这些土著居民的习俗让我们钦服不已:罗提斯的指责没有任何私怨的成分,完全是出于对信仰的坚贞;而他的指控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与艾克丁之间的相互信任。这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宫廷上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仅就这一条而言,与那些身着华服谈吐高雅的“高尚人士”相比,我们眼前这群衣不遮体生活简陋的异乡蛮族对待事情更加公私分明,对待信仰也更加恭顺公正。
丛林深处,不时传来夜鸟的号鸣。那些不知名的禽鸟凄厉的声响摇撼着空荡的气息,而后渐渐溶化在微凉的晚风中,仿佛它未曾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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