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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杀了海伦娜!”
这可怜的家伙显然有些吓傻了,他没有想过,只要松开手,他还有机会逃回自己的阵列,暂时保全自己的性命。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四五把闪亮的武器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修复的伤痕。在他的惨叫声还没有停歇时,一把大号的战斧平削去了他的头盖骨,立时断送了他年轻的生命。
“为了我的族人!”他大叫着,一道鲜艳的光辉闪过,一个持枪的温斯顿人惨叫着倒在地上,他濒死的声音让我想起那一天在高台上那个被活活折磨死的精灵战士。
四周的士兵们立刻用低沉的声音把他的话传递了出去,被我们分散在丛林四周的士兵和接受过训练的伦布理族战士们把它传得更远——原本把他们聚合起来更有力量,但是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纪律性约束我们冲动的土著盟友。弗莱德的命令以一种整齐的节奏在丛林中传递着,传到哪里,哪里就再次变得一片寂静。暂时的寂静让这支几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稍许有了些肃然的感觉。
“他们不愿意这样做。他们说射杀敌人,这是可以的,但马匹是无辜的,他们不能这样做。这是……这是我们的传统。”艾斯特拉焦急地对我说。即便是精灵自己,当他们与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固有观念发生冲突时,也只能这样无奈着。
我们所期盼的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最先渡过河流的温斯顿士兵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而后排列成一个最基本的防御阵形。随着渡河士兵数量的不断增加,这道防线也在逐渐加固中。我们的敌人在渡河时表现出了我们无法比拟的军人素质,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刚刚浸泡过河水,上岸后又被秋日带着层层寒意的轻风一吹,那些温斯顿士兵们冻得忍不住瑟瑟发抖。他们嘴唇泛青,皮肤发白,有些人的手几乎无法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但即便如此,这些战士依旧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的忙乱。
我当然可以理解他们的固执,与他的族人一样,最初与温斯顿人交战时,红焰也不愿伤害马匹。只不过这个豪迈的变种精灵对于自己的传统坚持得不怎么坚定而已。对于精灵们来说,一切的动物都是值得珍贵的生命,而马,这种格外具有灵性的生物更有让他们爱护、怜惜的理由。我知道有些部族的精灵将马匹看作是自己的亲友,百般呵护。有些地方的精灵甚至把马作为一种崇拜的图腾,在它们头顶硬插上一根漂亮的角,称它们为“独角兽”,把它们看作是神圣的动物。很少有人听说过精灵族伤害马匹,我倒是经常听说有些精灵拥有与马交流的能力。
温斯顿的重装骑兵越来越近了,他们已经渡过了河流的一半。在精灵们的阻击下,有些骑手连同他们的战马翻倒在河中心,但仅仅几十个精灵射手无法阻挡数以千计算的骑兵渡河。而且在全身金属甲胄的包裹下,又是在快速运动中,即便是精灵射手,也无法真正做到“百发百中”。
“艾斯特拉!”我回过头,用手指着正在河中心的重装骑士们大喊,“不能让他们上岸!”
昨天傍晚,我们得到伦布理侦察兵的报告,大约有三万温斯顿人今天将会横渡银星河,向月溪森林更深处的地方进发。而我们,则要趁着他们渡水的机会击溃他们。
“该死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要讲究这些?”我忍不住大骂起来。有些不愿执行命令的精灵对我露出了鄙薄的神情。
忽然,一阵熟悉的密集鼓点声从彼岸传来,让我的心跳猛地收缩了一下。我砍翻了一个手拿长剑几乎赤|裸的温斯顿人,向河对岸看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次交手我们是借助地形的便利取巧得胜。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或许依然能够战胜他们,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你们在干什么!”我等了片刻,发现情况没有多少好转,立刻和艾克丁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精灵们跑来。
一个温斯顿军官勇敢地迎上了红焰,刀剑交错,红焰以他的勇力彻底压倒了他的对手。那个不幸的温斯顿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听见了红焰怀恋又仇恨的喊声:
“全军准备。”弗莱德翻身上马,拔出战刀指向前方。他的命令再次迅速有效地传达开去。随着这条命令的下达,清晨静谧的丛林中忽然弥散开一种紧张的气氛,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河对岸,一群黑甲的骑手已经跃入河中。全身披挂的战马轻快地践踏着河水,发出哗啦呼啦的水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从这群沉默的骑士中间传出。
正当那个那个酋长嘈杂的脚步声把我弄得心烦意乱时,谷地传来了一声马嘶。继而,温斯顿人的大军出现在银星河的对岸。我们所藏身的山林中瞬间传过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一些焦急的土著战士们几乎就要大叫起来。这时候,弗莱德的声音低沉有力地从我耳边流过:“保持安静,没有命令不许进攻!”
海伦娜?我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名字。那个傲慢自大的女精灵似乎从来没有干过一件正确的事情,她将自己的心门关闭,排斥一切外来的事物。当她活着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可是很奇怪,当她像那个样子带着几分壮烈惨死在我面前之后,我似乎把她做过的那些愚蠢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一件也想不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那些愿意接受命令的精灵们大多数曾经追随海伦娜突袭过温斯顿人,只有他们才了解温斯顿骑兵的真正可怕之处,也只有他们亲眼目睹过亲人的惨死,能够聚集起足够的仇恨射杀这些无辜的战马。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河面,那些无声而强大的骑士们全身包裹着金属重铠,就连头盔也只是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一道细小的观察孔。即便是箭术精湛的精灵,也无法用普通的弓箭给他们带来致命的伤害。想要阻止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用威力巨大的魔法箭射杀他们——这样无可避免地会伤及战马。而另外一个办法则是直接射杀战马,这是精灵们更无法接受的。
温斯顿人渡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在银星河的那一侧,侵略军的士兵们连甲胄都不脱就跃入河中,用最快的速度向这里赶来。
说完,我愤愤地离开了。我必须在重装骑兵们渡过河流之前稳住我们的阵脚。尽管我相信,弗莱德和他的星空骑士能够击败这群强大的敌人,但我必须做好准备。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的心里,总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为她报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想法。
“为了你们所干的!”红焰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不知是因为复仇的快意还是因为仇恨的苦痛,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伤痛并没有消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更加激发出他凶残的性情。在不久前那个救援的夜晚,当红焰用双刀亲手解脱重伤被俘的族人时,也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土著战士们的仇恨找到了宣泄的目标,当武器装备不逊于对手时,他们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一面。来自于北地游牧民族的温斯顿战士原本就比南方的德兰麦亚人和克里特人要高大魁梧得多,这也是温斯顿帝国军力远较周围其他国家强盛的一个主要原因。可是此时,生长在圣狐高地的这群蛮人以自己天生的武勇占据了上风。艾克丁,土著战士中的佼佼者,右手将精钢打造的短矛深深扎进一个敌人的胸口,左臂顺势夹住一柄刺向他的长枪。随着他一声大喝,那柄长枪的拥有者——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士兵——居然被他生生拖出了自己的阵列。那个倒霉的家伙惊恐地用力往回拉扯着自己的长枪,想要夺回自己的武器。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将长枪从艾克丁手中夺回分毫。
“为什么不放箭?你们是来野炊的吗?”情况紧急,我已经无暇顾及到精灵们对礼节的重视,对着茫然的盟友们粗鲁地大叫着。
“你们想清楚了……”我对着那群顽固的精灵们大声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话他们能够听进去多少,但是现在的情况只留给了我尽力争取的权利。
面对这支强大如同天神一般的敌军,温斯顿人展现出了他们英勇强韧的一面。那些刚刚渡过河川的士兵一边打着寒噤,一边不屈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这道强大的冲击面前,他们并没有如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对手一样分崩离析,严密的阵形和过硬的素质帮助他们抵挡住了魔法骑兵的冲击。当然,他们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和全军崩溃无可救药的败局相比,这样的代价花的值。
和精灵们迥然不同,那些由土著战士临时拼凑起来的士兵们则都是一副紧张和兴奋的样子。漫长的等待挑战着他们的耐心,他们中有的人不时焦躁地昂起头左摇右晃地向前方张望,有的摩拳擦掌,发出兴奋的低吼声,还有的则下意识地用手中的武器摩擦着树干,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罗里格族部落酋长摇晃着他那巨大的身躯,在我的身旁不住地来回踱着脚步,不时用质疑的目光看我一眼。如果不是艾克丁再三劝阻,或许他早就已经不站在这里了。
“当他们为保卫你们的家园送命的时候,你们什么也没有做。不,你们做了,你们纵容那群匪徒屠杀帮助着你们的朋友,让他们有机会继续侵占你们的森林。这就是你们做的。你们可以继续保持那可笑的伪善,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才是真正残忍的事情,对朋友、对自己的残忍。你们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的。”
不需要更多的命令了,早已经按耐不住的土著战士们被撩拨起了嗜血的愿望,他们成群结队冲向河边,向着占领了自己家园的敌人挥舞着复仇的武器。作为他们的指挥官,我和艾克丁并肩冲锋,率领着他们扑向我们共同的对手。艾斯特拉带领着精灵族的射手紧跟在我们身后。
随着一声大喊,弗莱德、红焰和凯尔茜率领着三千星空骑士跃出了我们藏身的丛林。一面象征着弗莱德国王权威的黑色战旗随风飘扬,旗帜上的九颗连星在风中翻腾。
如果让他们登上岸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我们不能拖延,我们必须遵守与精灵们的约定,尽一切努力将战争抵挡在月溪森林之外,不让战火殃及更多的精灵族土地。
绿影溪谷,月溪森林西北侧的一块相对平坦的谷地。谷地被银星河的上游分割成东西两部分,在它的东北、东南、西南方向各有一座高大的山峰。由于山头的阻挡,使得这片谷地接受日照的时间总是比较短,即便是在赤日炎炎的夏季,这里也总是显得有些阴冷。在山影的覆盖下,谷地的藓类植物格外茂盛,墨绿色的地衣的布满了大片的土石,看起来又湿又腻,让人感觉不舒服。这也正是“绿影”这个名字的由来。
重装骑兵,温斯顿军中的骄傲,传奇般的部队,无坚不摧的冲击者,被誉为“破阵铁骑”的光荣师旅。在这支军队无数的战绩中,或许只有一次败于数量相当的敌人之手。
在豪勇的土著战士的压迫下,温斯顿人的防御阵形开始向后收缩起来。为了给后续部队争取时间,那些刚刚爬上岸的士兵们连衣甲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抓起武器投入到了残酷的战斗中。没有了衣甲的保护,这些勇敢的人们很快就伤痕累累。原先不具任何攻击力的无力挥砍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带血的痕迹,甚至要了他们的命。可我得说,他们确实是忠贞勇敢的一群人。即便是承受着刀斧加身的痛楚,他们也没有辱没了“战士”这个钢铁般的字眼。尽管他们的出色表现还不足以扭转整个阵地收缩的事实,但确确实实为自己的战友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既很讨厌她,对她又有几分尊敬。不管怎么说,她自始至终都坚持着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并且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了它。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仅仅站在她的立场上,我想,我们也可以说她很高尚。
借助魔法的力量,弗莱德他们很快就与温斯顿人接触了。就好像一柄致命的刀子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在两支军队相交的地方迸发出刺目的红色——那大多是温斯顿人的鲜血。红焰酣畅的呼啸声从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传递出来,无敌的双刀勇士毫不留情地将死亡撒向面前的敌手,犹如一团妖艳的火光正在吞噬着温斯顿人的生命。
温斯顿人先是派出了几个人探查水深,当发现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裤腰后,他们的指挥官命令士兵们除下了沉重的铠甲,将铠甲和武器顶在头上,横渡这条并不湍急的河流。温斯顿士兵的行动是迅速高效的,很快,大约一半的步兵涉过了河水。
那是在两年前,达沃城下,星空骑士开创传奇的初战,为卡尔森队长的复仇之役。
“那些人,那些没有文明、缺少理性的土著人,那些你们看不起的原住民,他们正在战斗、在流血、在牺牲。而他们的身后并非是自己的故土,而是你们的家园。”
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如何,我们的敌人是不会给我们留下进攻机会的。弗莱德很快就认清了这一点。
可是这种善良来得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我躲藏在山中茂密的林木之后,看着我周围的各色战士们。精灵们在艾斯特拉的指挥下隐藏的很好,从他们的脸上你很难看出惊慌、焦虑和犹豫的神情,我真希望这是他们战斗经验丰富的沉着表现,但遗憾的是我很清楚,这是精灵族一贯的生活习性和骄傲沉静的性格导致的。我甚至有些担心当战斗真正打响时,这些沉稳得有些过分的精灵们是否会有足够的激|情去面对他们的敌人。
一击不奏效,弗莱德率领着星空骑士绕过温斯顿人的阵列,从左后方兜了个圈子,准备整理部署,发起第二次冲锋。就在这个时候,徒步上阵的我们已经冲到了温斯顿人的跟前。
在离开之前,我又看了我们的精灵盟友一眼。他们中有些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却没有多少真正响应了我的号召,去完成自己的战场使命的。这让我很失望。
有着“银手指”美誉的精灵射手毫不迟疑地向自己的族人下达了命令,见识过温斯顿骑兵冲锋威力的艾斯特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只有几十个精灵射手遵从了他的意愿,其他的都犹豫着不愿接受命令。
从战术角度上说,这是目前我们与温斯顿人交战、并将他们逐出月溪森林的最好时机了。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找到这样一个敌人兵力分散,又有机可趁的机会来与他们交手。但从更大的方面来讲,我们实在不愿此时与温斯顿人交兵:大批的土著战士还有待训练,我们的精灵盟友也尚未完全摆脱对鲜血的反感,我们的大部分士兵还都聚集在翁伯利安山口,在罗迪克、罗尔和普瓦洛的率领下防范着克里特人的突袭——我们不敢也来不及召回他们。如今,我们唯一可以放心倚仗的力量,仅仅是五千轻装步兵和三千星空骑士。即便如此,那五千名士兵也还只是半年前跟随休恩来到圣狐高地后加入的新兵。如果再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不,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好,我们的兵员就会比现在要宽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