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雅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站在隔间里,捏紧了双拳,牙齿交错的声音剧烈地冲击着我的耳鼓。我几乎要忍不住推开房门冲出去痛揍这个披着军装的卑劣小人,我的手已经落在了门闩上,随时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倘若不是害怕连累了克劳福将军,我一定已经这样做了。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阻止了我,但看着将军痛苦的神情和奇利尔中校小人得志的样子,我感觉我的理性在逐渐崩溃。
看见将军的表情,奇利尔中校满意地点了点头,用他充满魅惑的声音低声说着:“当然了,将军,以陛下的英明和达伦第尔殿下的忠诚,绝不会听任那些小人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置疑您的忠诚。但是……”
“何必这么着急呢,阁下?”奇利尔中校尴尬地笑笑,厚着脸皮继续没有离开,“现在的情况您也很清楚,我们刚刚遭受了暂时的……失利……”
“糊涂!”将军一口回绝了少校的建议,“他们正等着我这样做呢。这样一来,不仅我坐实了这个罪名,路易斯殿下更难逃其疚。你这是把对付殿下的刀亲手放到他们的手上去啊。”
“比如说——当然,这仅仅是比如——比如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在温斯顿帝国内部,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很乐意看见姆拉克中将的失败,或者说,他们很乐意看见达伦第尔殿下的失败……您说,他们为什么会希望如此呢,将军?”
“将军……”忽然,坎贝尔少校目露凶光地插口说,“他们的营地中现在不足八千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我要把克劳福将军搀回床上去,却被他执拗地拒绝了。他指了指椅子,示意我扶他坐过去。
将军张着大嘴,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不得不虚弱地低下头去。奇利尔中校看着将军无力的样子,得意地微笑起来,仿佛羞辱这位正直强烈的战士能给他带来某种不寻常的快|感。
真奇怪,这个人的鲜血居然也红得像火。
“暗示?哦,您的话真让人伤心,将军。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一种很大的可能性。它能让每个人都摆脱困境,让达伦第尔殿下,让姆拉克中将,让尊贵的国王陛下,还有您,将军阁下。想想吧,阁下,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奇利尔中校的声音甜腻得像一块黏稠的奶油,充满着邪恶的诱惑。
“我说不用就不用,坎贝尔。”将军微笑着摇了摇手,可他坚决的口吻却让人无法质疑,“把我的酒拿出来,坎贝尔,我知道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将军问道。
将军愤怒地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确实是个不得不让人怀疑的问题,除了我,谁也无法证实他失踪时的行止,而我的证词更有可能成为将军遭人诋毁的把柄。
我看不见一个将死的将军。
“记住我的话,每一个字都给我听清楚。”将军的左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拉到自己身边,“谁敢对殿下不利,就先准备好面对我的剑。现在,滚吧,倘若你还打算活得更长,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肮脏的脸。”说罢,将军松开了手。奇利尔中校就连再看将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仓皇地逃出门去,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哀叫着头也不回地飞奔着离去。
“再过二十年……”将军惨然笑了笑,“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何必呢,将军……”奇利尔中校用他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语调缓缓地说着,可他的眼神里却已经流露出残忍的颜色,“或许某些人能够保护您,让您在这样的指控面前逃脱罪责,可您将背上一生的污点。当然,您或许不在乎这些,可想想您的家人,您的妻子。您刚刚结了第二次婚,是吗?您的妻子只有二十四岁,她好像刚刚为您生了个小女儿。您还没有见过您的小女儿吧。您希望什么?让她们在别人质疑的目光中长大?还是……”
“我求您把我的死讯带给路易斯殿下,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请您转告他,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他举剑迎敌。我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他的身边了……”克劳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我只能相信坎贝尔和您。他们都认识坎贝尔,他绝没有机会接近殿下。所以,我恳求您务必帮我这个忙。”
“可是……”将军忽然住了口,他小心地向着窗外看了看,又向中校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走进些,中校毫无防范地照做了。当中校将耳朵贴进将军的面颊时,将军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个身受重伤连翻个身都无法自己做到的男人忽然猛地挣扎起身子,用右手死死扯住中校的衣领,而后一头撞上中校的鼻梁。
“请您吩咐,将军。”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完全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忠诚将领麾下的一员。
“与路易斯殿下相比,我克劳福的声誉、生命……都算不了什么。我的一切都是属于路易斯殿下的,倘若没有殿下,就不会有克劳福这个人……”将军费力地弯下腰,扯着奇利尔中校的衣领慢慢将他拉起来。伤痛让将军每做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忍不住全身抽搐,他是那么的虚弱,给人感觉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跌倒在地上。可是就算真的如此,奇利尔,那个卑贱的懦夫,在将军面前也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他拼命地向后缩着脖子,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此时从心眼里害怕面前这个重伤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可是却让我忍不住想起蛇的形象。对,就是这样,他就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癞皮蛇被雄鹰牢牢抓住,除了恐惧,再没有什么更多的情感。
“证据?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找出一百个人来指控我。他们可以说,在战场上亲眼看见我受到德兰麦亚人的夹道欢迎,再可笑的事情他们也编造得出。他们可以把战败的罪责统统推到我的头上来,他们做得到。”
“我死后,立刻把我的死讯传遍全军,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是重伤不治,你明白吗?”
“我说拿来就拿来,别管什么狗娘养的伤不伤了。”将军提高了嗓门,忽而又沉静下去,“我只是想和它们告个别。”
“你已经看见我的境况了,去向姆拉克回报吧,就说我克劳福受不起这份好意。”克劳福将军厌恶地挥着手,驱逐着不受欢迎的恶客。
那是一个战士的身躯,即便到死,他也没有放弃过战斗。
“你休想!”将军斩钉截铁地大吼,“滚出去,去告诉姆拉克那个阴险的小人,也告诉达伦第尔那个陷害兄长窥觑玉座的叛逆,只要我克劳福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动路易斯殿下一根汗毛。我宁愿因为战败接受陛下的处罚,那是我身为一个军人应尽的职责。就算我死,也要拖着姆拉克那个混蛋一起下地狱!”
“瞧您说的,将军,怎么会呢?”奇利尔中校不请自便地寻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下,假惺惺地说道,“说实话,将军,姆拉克中将可一直很担心您,生怕您出了什么意外。这不,刚得到您康复的消息,中将就委托我来向阁下您问安了。”
我看见的,是一个单人独骑横刀立马向着敌人发起决死冲锋的伟大战士。
这真是解恨的一击,我真恨不能实施这一击的人是我。看似高大雄壮的奇利尔中校惨叫了一声,捂住鼻子载倒在地上,像只被痛殴的流量狗一样哀叫着在地上大起滚来。大量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转眼间就染满了他的面颊和双手。
“坎贝尔!”将军高喊着。
“而且什么?”将军大声问道,他的口气中带着一种焦躁不安的味道。
“不,这不可能,你们休想。”将军坚持地说道,可他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一些干涩虚弱的感觉。
“去告诉姆拉克和他的主子,想让我克劳福去陷害路易斯殿下,那是瞎了他们的狗眼。”克劳福将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上校面前。他转过身,背向着我的方向。我想他的伤口被刚才这剧烈的动作绷裂了,一层湿润微红的颜色从他背后的绷带中渗透出来,没过多久就染遍了他的后背。一串暗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脊背滴落到地上。
“您没有老,将军,一点也没有!”我大声反驳着,“您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连累路易斯殿下。即便再过二十年,像那种天生的废物您一只手也可以打倒他。您永远都不会老,一个战士战斗的心永远也不会老。”
“回来,坎贝尔,不必去找医生了,我用不着他们。”
“但是将军,您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放弃掉您的生命啊!”我焦急地大叫着。
“是啊,老了,看来我真的老了。早二十年,我一定把那个混蛋的脑袋割下来,挂到旗杆的最上面,让所有的人都看得见。可是现在……”
我心里一惊,从将军的话里,我听出了决绝求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