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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后退、挥刀、举盾、冲锋、撤退……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些都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东西。可当这些事情从近万人的手中做出来时就好像一个人那么整齐、绝没有任何细微的偏差、就如同用模具制作出来的雕塑那么标准时,谁还能说这是件普通的事?
尽管我在殿下的府邸中受到了相当的礼遇,但我毕竟仍然是个德兰麦亚军官,殿下收到的许多消息是我不应当知道的。卡莱尔将军示意我回避也正是这个原因。
一直被追赶的德兰麦亚军队猛然回过头来反击,克里特人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敌人已经变得那么强大。骁勇的土著战士和精准的精灵射手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温斯顿人已经彻底被逐出圣狐高地,弗莱德已经积攒起足够的力量,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
自从玛利安的事发生之后,我们和路易斯殿下相处时总觉得有些尴尬。当然,殿下从不曾因此责怪我们,我也并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可责怪的,可是每次单独和殿下呆在一起时,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因此,出于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愧疚心理,我总是尽可能避免与殿下单独相处。
就在姆拉克中将遭遇鹿纹城堡兵败之后不足十天,克里特人再次从圣狐高地南侧发起了袭击。想来他们得知温斯顿人在圣狐高地北部一路高歌猛进,侵占了大片土地,也想籍此机会趁虚而入窃取战果,造成占领圣狐高地南部森林的既成事实,进而与温斯顿人瓜分圣狐高地,将德兰麦亚最后的一块土地从大陆版图上彻底抹去。
罗尔的“亡灵匕首”。
正当我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时,卡莱尔将军手持着一个印着火漆印章的信封走了过来。他走得挺急,远远地就向我打起了招呼:
德兰麦亚联军趁势反击,军出翁伯利安山谷收复失地,同时在克里特占领区,许多德兰麦亚地下反抗武装开始活跃,迎接光复大军。危急之中,克里特王太子迪安索斯亲率大军抵挡,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才勉强将弗莱德的马蹄阻挡在乌齐格山、花语平原东线。
谁也没有想到温斯顿大军会败,而且是全线崩溃、一溃千里。当姆拉克中将以一场史无前例的森林大火断后,率领着不足四万残兵败将撤出圣狐高地之后,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仍然以为温斯顿人正在贪婪地吞没着大片土地。克里特王国的拥有者卡斯坦一世陛下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支超过七万人的大军,想要与温斯顿盟友共同分享这一个丰美的胜利果实。
然后他们遭遇了一场防御战,一场堂堂正正的、毫无花巧的防御战。
对于这场战斗,给殿下的信上是这样形容的:“德兰麦亚将领将稳健扎实的指挥艺术发挥到了极点,他以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防御阵线抵挡住了克里特人的进攻。无论克里特人如何努力,德兰麦亚人总是要比他们强一点,他们的潜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克里特人的攻势一次次被这道平平无奇的防线碾得粉碎,就好像一道道巨浪用力过猛,把自己拍碎在了水边的毫不起眼的磐石上。”
自从击溃克里特人的第一次入侵之后,罗迪克就始终也没有放松对翁伯利安山谷防线的防御,并且休恩的情报工作重点也始终都放在克里特帝国。尽管这封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我可以想像得到,克里特人刚刚开始在边境集结,罗迪克就收到了消息。
原本只需要七天的路程,克里特人整整走了二十天,“突袭”这个对于这支疲惫交加的军队来说,简直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反讽。
可是当你与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相遇,他们就会用鲜血让你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普通”达到了极至,就会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正如一句谚语所说的那样:伟大的人或许有所不同,但伟大的灵魂却总是相似的。他们就像是两颗同样耀眼的明星,以自己年轻的身姿成为这个时代左右高尚的人中最高尚的两个,甚至把整个时代都抛在了身后,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舞台。
有时,我也会透过半敞开的大门看看这个俊美青年安静的身影。尽管从公义上来将,殿下应当是我的敌人,但我却实在无法提起对他的恨意。在某些程度上,他几乎已经将我对弗莱德的敬佩之情分去了一半,赢得了我部分的忠诚。尽管我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他是侵略我的祖国的将领,但却很难不去爱戴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没有人知道这群以残忍虐杀敌人著称的死亡战士潜伏在那里,有些克里特人甚至相信他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不死亡灵。他们用绝望的杀戮在通往翁伯利安的道路上竖起了“此路不通”的血色路标,而这不过是克里特人恶梦的开端。
首先,从克里特边境通往翁伯利安山谷的补给线被一把闪着幽蓝色阴冷光泽的匕首拦腰切断了。
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性格,和弗莱德相比,路易斯殿下无疑更富有浪漫气质,这从他喜欢阅读骑士小说就可以看得出。当需要解决一个难题时,殿下表现得似乎总是更富有创造力,而弗莱德的做法往往更直接更有勇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殿下确实更软弱一些,尤其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兄弟咄咄逼人的挑衅面前,殿下总是一味地退缩,一点也看不出他在两军对垒时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缺点还是优点:殿下生长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他对于自己的亲人总是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切情感。倘若弗莱德也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更好。
与其他的伙伴相比,出生于军人世家的罗迪克并不是个多么出众的人。他的军队既无法像达克拉的重装步兵一样夸耀强悍的武力,也不会像罗尔的决死之师一般残忍地从身体和灵魂两方面摧残敌人,更不用说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魔法骑兵相比了。他的军队是一支普通的军队,正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着、稳健,却又缺少鲜明的特色,似乎总是被人忽略。
而路易斯殿下则更喜欢与人交谈。他总能在别人普通的话语中找到闪光的智慧,并把它变成自己的才能。他的每句话都能让你感受到热情和真诚,让你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并心生鼓舞。但是事实上殿下的情感并非像我们所见的那样开朗外露,他的热情友善正是含蓄到了极点的象征,皇族严苛的教育让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用标尺测量出来的那样规范,甚至就连每说一句话的语音语调都有据可循。我永远也忘不了殿下听到克劳福将军的死讯时的表情,他就连如此刻骨蚀心的痛苦,都表现得如此优雅得体。
无论是对于弗莱德还是对于整个法尔维大陆,这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自此,年轻的王者不再四处流浪,他找到了自己的土地和人民,也让人民找到了他。
这场纯粹的防御战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正当克里特人开始对出兵的决策开始动摇时,德兰麦亚守军的战斗力终于达到了极限。在一次原本不抱太大希望的进攻中,翁伯利安山谷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德兰麦亚守军开始向后逃窜。欣喜欲狂的克里特大军挟着大胜的势头,一路穷追猛打,让德兰麦亚联军连组织第二条防线的机会都没有。圣狐高地腹地果然如情报分析的那样空虚,以土著战士为主的联军甚至无法发起一场像样的反击。大军侵袭的如此迅速,将自己的补给线远远抛在了身后。
我在殿下身边已经呆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能近距离地观察他,这使得我对他有了更深入的认识。我发现随着对他了解的逐渐加深,我越来越能从他身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我的挚友弗莱德的影子。
没过多久,克里特人就发现这重重的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很疼。
当克里特统帅艾顿将军得到温斯顿人战败的消息,从当前的战况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时,一切都晚了。
我迫不及待地取过信件读了起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仿佛直接把我拉到了朋友们身边似的。很快,我的心就因为喜悦而躁动起来。我感觉得到自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对于殿下和卡莱尔将军来说非常不礼貌,但我无法控制。我饥渴地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想把它的每一个句点都牢记在心里。
就在一年多以前,克里特人还曾在这里以劣势的军队斩杀了伦布理人的大祭祀,完成了一次以少胜多的光荣业绩。
如果说一支强大的军队都有着严格的战场纪律作保障,那么罗迪克的部下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纪律,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经成为了他们本能的反应,这种纯粹的纪律性不是铭刻在他们心中的,甚至不是受到骨骼和肌肉支配的,而是在他们的反射神经上留下的深深的烙印,让他们不需思考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
大陆公历1463年3月27日,新德兰麦亚邦联合众王国正式成立,圣狐高地各族土著首领以及月溪森林精灵咏者宣誓向新王弗雷德里克一世效忠。这是一个全新政体的国家,以往的专制王权在这里得到了分散,除了战争、外交等重大事件之外,各个邦联成员首领在自己的辖区内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各个种族在这个国家内完全平等,并有权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按照各自的习俗、信仰和传统自由生活。
“基德先生,您好啊。我有份重要的文件要面呈殿下,请您为我通传一声。”
就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朋友们在遥远的圣狐高地上干出了惊人的业绩……
在我们与依芙利娜初次相遇的那片坡地,克里特人度过了一个血色黄昏。口中无粮、身上无衣的七万大军全军覆没,鲜血肥沃了土壤,让次年的鲜花绽放的格外鲜艳。
在入冬第一场雪之后,德兰麦亚联军重新夺取了翁伯利安山谷。饥寒交迫的克里特人连拿起武器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兴起。
当数千这样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你能够得到的已经不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将数千人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的庞大巨人,而罗迪克正是这个巨人的大脑。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罗迪克手脚的延伸,当他下达命令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被直接略过了。
应该说,克里特人确实把握住了最正确的出兵时机。尽管与他们预想的不同,但那时联军主力正在追击新败的温斯顿大军,收复大片的失地。翁伯利安山谷的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整个圣狐高地南部兵力空虚,只要突入山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克里特人的侵袭。
而路易斯殿下则正好相反,在殿下的脸上永远挂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这让每个接近殿下的人都感受得到他的亲切和友善。甚至是在他受到了侮辱、感觉到愤怒的时候,那抹笑容都很少从他的脸上消失。可是我总觉得,殿下更多的时候并非是在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并不是说他是个虚情假意的人,他的友善是真诚的,但在那张笑脸之后,是一层深深的孤独。
我从未见过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如此相像:他们都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对依靠他们的人报以深切的关爱。无论是对自己的士兵还是辖下的民众,他们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一样,保护他们、照料他们,并不因别人的误解而改变。他们都是那种灵魂纯净得就像是空气一样的人,丝毫没有受到这尘世的浸染,有时甚至正直的到了让人担心的地步,以至于对一些险恶的行径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似乎没有别人的照料,他们注定会被这嘈杂肮脏的世界所淹没。可是他们又都是那样的杰出,有着我完全无法想像的智慧和毅力,全身充满了让人景仰爱戴的领袖气质,仿佛神明眷顾的使者,融合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让人不得不由衷地想去追随,为他们奉献自己的忠诚。
“真是糟糕呢,基德先生……”殿下苦笑着摇着头对我说,“站在我的立场,我真不知道该对您说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殿下向我指了指,那封信件,“您自己看吧,这上面说得很清楚。”
“请等一等,基德先生。”殿下展开信件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对我说道,“这一次请您留下,我觉得您有权知道这些事,而且您迟早都会知道的……”他把信件放在桌面上,微笑地看着我说:“这是和古德里安陛下的近况。”
在空余的时候,弗莱德更喜欢沉默地独自思考,这也是他过人才智的一种表现。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难以接近的冷漠的人,在这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心中,燃烧着超出我们想像的热情火焰。他是个天生的领袖,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在他身上,沉着冷静的品质表现出了最可宝贵的一面。但是我们都知道,当巨大的悲伤或者愤怒超越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让他失去控制时,他的情感会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这种强烈的感受甚至会伤害到他自己。当卡尔森和雷利牺牲时,我曾经亲眼证明过这一点。
可是他们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
为了尽快从圣狐高地上获取利益,匆忙的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军队的补给线十分混乱,装备也不甚整齐,当时已经是秋冬之交的季节,而克里特人甚至没有给自己的士兵分发冬季御寒的衣物。在这些贪婪的投机者看来,德兰麦亚联军主力已经在与温斯顿大军的交战中损失殆尽,根本无力阻挡来自南方的侵略。现在的圣狐高地就好像一扇虚掩房门的宝库,只需要在翁伯利安山谷外猛踢一脚,荣誉、财富和土地就会毫不费力地成为克里特勇士们囊中的战利品。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是不堪一击的德兰麦亚联军,而是刚刚与他们成为接壤邻居的温斯顿人。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进军圣狐高地腹地,造成占领大片领土的既成事实,从强大邻国的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才是克里特人考虑得最多的问题。
“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殿下,我这就去厨房看看您的午餐准备好了没有。”我向殿下和将军点头致意,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弗莱德的近况?我的心里立刻狂跳了一下。这时候就算殿下赶我走恐怕我也很难迈开脚步了。算起来,我已经几乎有半年时间没有看见我的朋友们了,就连他们的讯息也很难收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让我淡薄了对友人的思念,但现在这种情感一旦被殿下呼醒,就实在难以遏制。我询问地看着殿下,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很快,我就领着将军进到了书房中。殿下拆开了信封,面色微微一变。卡莱尔将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镇守翁伯利安山谷的主将是罗迪克,他的身边有豪勇的重装步兵指挥官达克拉,以血腥杀戮著称的残酷战士罗尔,以及亡灵术士普瓦洛和他的妻子埃里奥特。
就好像现在,殿下正在他的书房里看书,而我则侍立在门外听候吩咐,就像他真正的侍卫长一样。
克里特人的麻烦从越过边境线起就一直没有断过,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艰难的一次行军了。一路上:所有跨越水域的桥梁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有时在斥候探路时那座桥明明还在,可是当大军到来的时候就连架桥的木桩都不剩一根。不仅如此,他们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好像着了魔一样和他们过不去,明明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晴天,可他们经过的道路却总是泥泞不堪,就像是跋涉在堆满泥浆的河床底部。在他们建造浮桥渡河时,上游的堤坝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决口,来势汹涌的浪头一次次把倒霉的克里特人按倒在河中,直让这些来自南方水域的士兵们看见水就会头晕。尽管这一切并不会给克里特人庞大的军队造成多么明显的损失,可是却一点点地瓦解着士气。而且,艰难的道路使得克里特人的补给线路十分脆弱,粮食和装备的运输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大军不得不一再放慢速度,以保证所有的士兵都能吃上饱饭,即便如此,士兵们最终拿到手的,也总是些散发着霉变气味的、坚硬程度几乎可以媲美城砖的干面包。
或许,用光和影比照这两个当世最了不起的年轻统帅更加妥当。它们相伴而生、背道而驰,却又彼此相通,总能在对方的身上印证自己。这简直是创世神明的奇迹,他创造出两个如此完美却又截然不同的生命,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
可是最奇妙的事情就在于此,尽管他们的灵魂是如此的接近,他们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性格和习惯上的差距甚至让人惊讶:弗莱德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即便是我们这些自少年起就和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人,都很少看见他的笑容。他只有在的精神特别放松时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珍贵的微笑,而对于一个将对朋友的承诺和千万人的理想背负起来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时候总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