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雅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越是说得轻松,我哭得越厉害。这伤害对于皮埃尔来说绝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的轻松,这彻底断绝了他实现自己梦想的希望,甚至把他变成了一个还不及普通健全人的残疾。而他本来是一个那么出众的战士啊。
坐在书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珍妮·基德,皮埃尔的妻子,我的嫂子。
两天前,在总督府防卫战最紧要的关头,卡莱尔将军终于率领着他麾下的第十三军团的将士们抵达里德城。为了尽快救援路易斯王子,这支三万余人的大军拿出了惊人的毅力,连续十余天日夜兼程地急行军,用最快的时间到达了里德城下。城中冒出的烟火和喊杀声让卡莱尔将军立刻就猜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立刻命令全军正面强行攻城,不计代价地占领里底城。
路易斯殿下没有给我逃跑的机会,他拽住我的胳膊,用力把我向书房中一推,然后向着珍妮姐姐说了句:“我把他安全带到了,夫人,如果还有什么吩咐,请您尽管开口。”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有机会登上自己生命的巅峰,得到前所未有的尊荣和富贵。他距离那至高的一点是那么接近,几乎马上就要成功了。
“长官……长官……您又什么都没吃,这样可不行……您总得吃点什么……”刚才的那个侍卫的声音又在敲打着房门,一声声迫切地呼唤着。他的声音关切和善,是个很礼貌的青年。可是此刻,他的喊声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种要命的折磨。
我怎么配得到这样善良的祝福哟!
战斗结束后,我执拗地抓着皮埃尔的断腿,既不哭泣也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看着那条腿,时而喃喃自语,时而把它立在地上,就好像只要我一放手,它就能自由活动似的。有人想要把他的断腿从我手中拿开,却被我发疯一样痛打了一顿。
我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待着珍妮姐姐的责骂和处罚。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珍妮姐姐。
可是现在,面对着那个娇小、平凡、手无寸铁的女人,我感到非常的害怕。这一刻我甚至想要立刻掉头跑开,有多远就跑多远,永远都不要见到她。
忽然,我停止了咆哮,惭愧小声说道:“殿……殿下,我不知道是您来我……对不起,我……”
“那是我最骄傲的一刻,杰夫,不是因为我救下了一个王子,不是因为我战胜了强大的对手,也不是因为我干出了让别人尊敬的功绩。”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我,脸上露出慈爱兴奋的表情。他无力地向我挥动着手臂,身体险些因此失去平衡而倒下。
我将头深埋在被子里,拒绝外界的一切光明和声音。我愧对我的亲人,甚至害怕看见任何人。我只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永远沉寂、永远黑暗的角落,把自己深深地藏进去,让愧疚心无休止地折磨我、惩罚我,或许这样,我才会觉得好过些。
“别这样对待你自己……”她把放声哭泣的我搂在怀中,吻了吻我的额头,“……皮埃尔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忽然之间,一切都改变了,现实在眨眼间彻底翻转了他的世界,把他由高贵的顶点掀入了命运的万丈深渊,用一个如此丑陋的失败终结了他的人生。
胜利?荣誉?或许吧,我在这场战斗中得到了这些东西,受到了别人的尊敬。可那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我将我无辜的兄长拖入了这场战争,让他受到了永难愈合的创伤。他是个天生的勇士,有着一颗澎湃激昂的武者之心,可是现在,他残废了,因为我的缘故,再也不是那个手舞阔剑豪迈英勇的游侠战士了……
“对不起,珍妮姐姐……对不起……”酸涩的感觉瞬间涌向我几乎已经麻木的鼻腔,经过几天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终于有了想要大哭一场的愿望。我的心不再是绝望麻木的,那针扎一样的痛楚让我有了些许活着的感觉。
他的心里应该满是不甘吧,只是没有人能够证明它了。
“就算你不想见任何人,最起码你也应该见见她。”殿下一路把我拉到他的书房,他看上去真的很焦虑,连步态都失去了原先优雅的仪态。仆从们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殿下做出这样的举动,既惊讶又好奇地目送我们的背影。
只有姆拉克将军和他的死党直到最后还在挣扎反抗,他们显然并不奢望殿下会宽恕自己的罪孽,但这已经无关大局了。混战之后,人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姆拉克将军的尸体,据说,他的身上带着数十道创伤,看上去既疯狂又绝望,就好像直接掉到了地狱恶魔的熔炉中去了一样可怕。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比这些话更让我无地自容。她居然为我——那个差一点害死了她丈夫的人,那个本该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一个健康的皮埃尔的蠢材——祈祷,为我的安全生还而感到高兴。
“那不是你的错……”珍妮姐姐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殿下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那才是皮埃尔会做的事。如果他眼睁睁看着你死去而什么都不做,那他就不是我们的皮埃尔了,不是吗?”珍妮的声音哽咽湿润,眼圈红肿得厉害——还有谁会比他对皮埃尔不幸的消息更悲伤呢?可是同样掩饰不住的,是她语气中坚强的骄傲。
“殿下,那是我的事!”我心烦意乱,几乎是粗暴地对待着这个我崇敬的人。他的目光清澈锐利,让我忍不住想要立刻逃开。
皮埃尔受伤很重,一直都处于昏迷之中,医生说,他只是太过虚弱,并没有生命危险。这些天来,我一直都不敢去看他,甚至不敢走出我这狭小的房间。我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景象: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条右腿,永远都不能像他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骄傲的勇士的时候,我该如何去安慰他。
事实上,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无力面对他空荡荡的右腿。
我低着头,连珍妮姐姐的影子都不敢看一眼。巨大悲伤、痛苦和歉疚在我胸中翻腾着,争抢着向要冲出我的喉咙,可是我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
皮埃尔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也隐隐泛出虚弱的青灰色。他半撑着身体坐在床上,在那原本应该是他右腿的地方,只有一个干瘪的裤腿空荡荡地挂在那里。
“刚才我的医生告诉我,皮埃尔·基德先生已经醒了,他现在就想见见你们。当然……”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体贴地问道:“……如果您现在还不想去,基德先生,我也会把您的情况转告他。”
“是我害了皮埃尔,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他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死,我应该那个时候就去死啊……珍妮姐姐,对不起……”我跪倒在珍妮姐姐面前,抱住她的双膝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放肆地哭泣了,珍妮姐姐的怀抱就像是母亲一样的温暖安全,让我能够卸去一切坚强的伪装,露出最软弱的自我,让我毫不遮掩地倾诉着自己的愧疚和悲伤。这些天来,我已经把这些话在自己的心头说了千百万遍,我直想把心中沉甸甸的罪孽感告诉给每一个人,把我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我知道,倘若不这样做一次,这些话会把我的灵魂压垮,会让我真的发疯。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残肢被人拿走了,我就觉得心慌,胸膛中空荡荡的。我掀翻了面前的一切障碍,打开每个我能打开的箱子和柜子。我的举动把别人都吓坏了,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其实也差不多。我不能很准确地告诉你自己那时是糊涂的还是清醒的,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找那条断腿,但却又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那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为你,我的弟弟而感到骄傲。我有一个了不起的亲兄弟,这是无论什么都无法比得上的绝高荣誉啊……”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斗中一直站在我们身后指挥着我们、让我们立下这超越了自己能力的功绩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你,我的亲生弟弟。还有比这更棒的事情吗?我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他冷静、勇敢,即便面对着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毫不犹豫地担起了这份沉重的责任,丝毫没有退缩。你已经超过我了,成了一个让我仰视的战士。”
或许,我只想找到一点依凭,一个能减轻我罪孽感的东西,一个能让我抓在手里,觉得安全踏实的东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