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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弗莱德还能保持清醒,但这只会增加他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咳嗽随时都有可能打断他虚弱的呼吸,长时间的窒息使他的嘴唇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刚开始时,米莉娅配制的止咳药水还能发挥一些作用,可是几天之后就再也看不见效果了。有几次咳嗽正好发作在弗莱德服药的时候,他的全身不住抽搐着,把混着血丝的黑褐色药汁喷得满身都是,看上去既狼狈又污秽。
是的,他没有权利这样对待米莉娅,没有人有权利责备她。自从弗莱德患病以来,善神美丽的信徒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病房和她的实验室中。为了寻找能治好弗莱德的药方,她几乎翻碎了历代名医留下的医学案例,甚至向土著居民们求教,想在他们近乎巫术的治疗手段中寻求一些灵感。每天夜晚她都陪伴在弗莱德的身边,即便是病人最轻微的动静也会把她惊醒。许多次,她就那样握着弗莱德的手掌伏在他的床前沉沉睡去,我们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在睡眠还是因为过度的疲劳而昏迷不醒。
了结了这桩心事,弗莱德的目光终于彻底暗淡了下去。他低唤了一声:“真暗啊……我冷……我冷……”两只手在面前仓皇地抓着。米莉娅死死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把他搂在怀中。
历史随着他最后一口呼吸发出了哀婉的弦音,终于渐渐陷入了暗淡的沉静。
“你不要这样,米莉娅……弗莱德他……他会没事的,他肯定会好起来的,就像以前一样……还记得吗?他受过多少次伤?那么重的伤他都活过来了,这次不过是这样的一场小病……小病。来,笑一笑,笑一笑……他肯定会没事的……”普瓦洛急忙搀住米莉娅,想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他的嘴里不住口地劝慰着,可却没有丝毫的说服力。他拼尽力气想要挤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可现在,做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对于亡灵术士来说似乎是一件比击败神明还要困难的事情。他脸上的肌肉难看地扭曲在一起,让人看不出这究竟是哭还是笑,可滂沱的泪雨已经滚滚涌落,他却浑然不觉。
“我休息的……已经够多的了……”弗莱德声音暗哑地说道,仓促的气流被挤出他的口腔,发出凄惨的尖啸声。
“你疯了,达克拉!”红焰和罗尔连忙冲上前去把他粗暴的双手拉开,我一手接过米莉娅手中的药箱,一手护着她对达克拉大喊着:“你不能这么对待米莉娅!”
米莉娅连忙扶他坐起身来,一手轻抚着他的胸口,一手端过床头的药碗,把颜色浓郁的药剂灌进他的口中。过了半天,这些药剂终于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把弗莱德从折磨人的痛苦中暂时拯救了出来。
弗莱德刚被疾病从他难得的安眠中折磨着醒来,他右手抵着自己的咽喉,左手拼命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就像个即将溺死的落水者在水面上挣扎着。
弗莱德死了。
病房的门被悄悄推开,又被悄悄掩上,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满面倦容的米莉娅。她的眼中全是血丝,手里提着药箱,神情有些恍惚地向我们走来。
忽然,他把目光转向我们,既期盼又恳切地说道:“不过,我没有骗你呢,杰夫,你们会看见那样的国家的,一定……一定会的。那样的……那样的国家不是我能够给你的,只有你们的双手才能创出一个这样的国家,我相信……只要你们还活着,就一定能……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又一次打断了年轻王者的话语,米莉娅拼命忍住自己的泪水,想要为弗莱德铺好被子。
弗莱德用力按住了米莉娅的双手。比起刚才,他此时的面色出奇的好,面庞红润,声音洪亮,就连手上的力气也比刚才大了许多。只有他的眼神,逐渐凌乱地涣散下去,里面的一朵生命的火光越烧越弱,逐渐失去了光泽。
“依芙利娜聪明、善良,也很……也很勇敢。她会成为一个好国王。你要好好地……咳咳……好好地保护她,帮助她……答应我,你们也都要答应我……”
否则,你要让我如何面对这悲伤,这椎心刺骨的、让人几欲发疯的绝望悲伤?
弗莱德轻轻摇了摇头,两只手用力地撑住床面,虚弱地挣扎着。米莉娅连忙把他搀扶起来,让他能够靠着床沿坐起身。
号哭中的米莉娅立刻收住了悲声,连脸上的泪水也没有擦一擦就急忙推开房门冲入病房中。我们也纷纷止住了哭泣,跟在她身后拥近了病房。
“他怎么样了?”达克拉急切地问道。
“你不要胡说了……”普瓦洛大声说道,抗拒着弗莱德的话语。他的泪水一刻不停地涌出眼眶,声音里带着强烈的啜泣,“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
“米莉娅……”她的反应吓了我一跳,我忙放下药箱,用力摇晃着似乎陷入了疯癫中的医者,“米莉娅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别吓唬我们……”
我希望自己从来就是一个默默无名的酒馆老板,在自己的酒馆中醉生梦死,做这时代大潮中的一粒灰尘,被凡庸的琐事永远埋葬在历史的最底端。
“对不起了,杰夫……”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指,有些惭愧地向我微笑着。他的微笑依旧是那么让人温暖,可他苍白的面容却让我痛彻心肺。
“咳咳……”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病房内传出来。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抛弃这一切幸福和荣耀。
谁也没有想到,病魔袭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猛烈。在烈鬃城一战之后,我们高贵的朋友弗莱德一病不起,就仿佛那最后一场绚烂的胜利燃尽了他脆弱的身躯里蕴藏着的仅有的生命力。
这一刻,我连哭泣的机能都彻底失去了,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片麻木。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跳跃,感觉不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这个世界似乎变暗了,除了弗莱德那张瘦弱衰败的面孔,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又哭了……”半躺在米莉娅的怀中,弗莱德伸出枯瘦颤抖的手在爱人的眼角上轻抚着,带着无限的痛惜,“傻瓜……这……这不值得……”
“不会的,绝不会的!”我大声叫嚷着冲到朋友的病榻前,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一边痛苦一边对他大喊着:“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让我看见一个王国,一个没有战争也没有饥饿的国家。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再见到你,我做到了,你也要说到做到……你不能骗我,你不能把我们每个人都欺骗到你那个美好的梦境中去,然后随随便便地就把它拿走了。”
为了得到达瑞摩斯的保佑,她甚至试图通过拒绝进食来取悦她的神明。在这之前,她一直反对像这种把信仰和医学相混淆的举动,而现在无论我们如何劝说她都不愿放弃这样做。无力的绝望犹如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她的精神依靠,让她像一个无知村妇一样做出了许多荒唐事。我们几乎已经不能确认米莉娅的神志是否正常,现在的米莉娅,无论是什么荒诞无稽的事情,只要你告诉她这样对弗莱德的健康有好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没有人会反对他的要求,任何要求。罗尔首先立下誓言,而后我们也纷纷都这样做了。就这样,远在圣狐森林的依芙利娜成了德兰麦亚王国的新任女王,而这时候,她还在期盼着我们回归的消息,对此一点也不知情。
永久的沉默犹如一块白色的绫布,覆上了弗莱德的身躯。
“罗尔,罗尔……”他大声呼唤着。
“你到是说话啊,他到底怎么样了?”暴躁的脾气让重装步兵指挥官失去了理智。他双手抓住米莉娅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冲着她的脸大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