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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不活了
杜杲仁背着儿子走了,妻子杨树枝躺在床上哭。她总感觉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了。她出生在地主家庭,上完小学就不上了,因为想上大队也不让上。像她们成份不好的孩子,学只能上到小学。她虽然怨恨她的爷爷,因为爷爷是地主,但又很怀念爷爷。爷爷被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她眼中的爷爷并不坏,而且很慈祥,只是爷爷身上的地主坏。爷爷被红卫兵打,打得实在活不下去了,就上吊自杀了。爷爷本不想死,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想死,他只是想以死相威胁,让红卫兵别再打他。那年夏天很热,红卫兵又游他的街。用稻草绳缠在他脖子上,还向他脖子里扔毛毛虫。他又热又痒,实在受不了了,就骂他们说:“你们还有没有一丁点良心渣?你们这么折腾一个老人也不怕遭报应?”
就这几句话,招来了一阵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打完骂完,把他关在一间屋里就走了,只留下一个看守。爷爷又难受又气恼,把腰带拴在门鼻上大声喊:“我上吊了,我上吊了。”
看守见爷爷真把腰带拴门鼻子上了,就跑去给头目汇报。头目过来看了看,对看守说:“他吓唬人呢,门鼻离地那么近,怎能吊死人呢?你别理他,远远看着别让他跑了就行。”临走,头目还对爷爷恶恨恨地说:“想死就死,再穷咋呼,揍你。”
说完,头目甩手走了,看守也挪到了大门口。爷爷伤心极了,真的把腰带套上了脖子,没想到套上就取不下来,脚还触着地就死了。爷爷死的时候,树枝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悲痛。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出门了。她也怕见任何生人,她看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罪恶。每一个人都是打死爷爷的罪魁祸首。她得了仰郁症。一直到了一九六八年春天,已经三十岁的她嫁给了二十二岁的全村最穷的单身汉杜杲仁。她怀孕以后,抑郁症基本好了,也不再天天闷在屋里不出门了。没想到儿子刚出生就死了,她的抑郁症又犯了,不但不敢见生人,连听见人说话声都浑身哆嗦,就像惊吓过度的猫。丈夫背着夭折的儿子走了之后,她哭了一阵子,后来好象听见有人喊她,她吓得缩成一团瞪着两眼等着人进来,可并没有人进来。她想起了丈夫,于是爬下床,向着丈夫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杜杲仁回到家,老远就喊:“老婆,儿子又活了。”
孩子在他怀里,冻僵的身体慢慢缓了过来,手脚不住地乱动。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得赶紧给孩子喂奶。可妻子不在。床上还有妻子的余温,他把孩子放到床上,小心地盖好,他去找妻子。
上哪里去了呢?他疑惑地屋里屋外看了一圈,并没有妻子的身影。怎了出去了呢,刚刚生完孩子?他去厕所看了看,也没人。他不再找了,还惦记着屋里的孩子。他来到屋里,倒了点开水,用嘴噙着喂那孩子。孩子开始不知道张嘴,他就用舌头舔,过了很长时间,孩子的嘴终于动了,幔慢会吮吸了。他喂了两口水,又喂了一口妻子吃剩的小米饭。孩子睁开了眼,看了看黑洞洞的屋子和他黑乎乎的脸,“哇”地哭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睡了。尽管只是一声,而且是非常微弱、无助,就像蚊子的叫声一样,但在他听来,胜过人间任何美妙的声音,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他美美地看了孩子一眼,想起了妻子,又跨出了门。
杜杲仁挨家挨户地找,都说没见。他又找遍了村庄的角角落落,还是没有妻子的踪影。难道是回娘家了吗?不可能啊。他们村座落在一个山坳里,四周被大山像墙一样围着,只有一条出山的路,而且曲曲弯弯陡峭难行。平常回娘家,都是他跟着,难道今天自己去了?刚生完孩子身子弱,怎么能出门呢?他决定去丈人家看看。他又犹豫了,他走了,孩子怎么办?孩子哭了一声就睡了,能不能醒来还很难说。他不能走,他要去照顾孩子。妻子伤心归伤心,可她是大人,渴了知道喝,饿了知道吃。孩子不行,看那小身板,从出生到被扔,可能一口奶没吃过。想起吃奶,他又犯愁了。妻子不见了,到哪里给孩子找奶吃呢?
杜杲仁回到家时,孩子还在沉睡,似乎发烧了,脸上炭火一样烫。他紧张了。抱起孩子就往卫生室跑。卫生室在村办公室旁边,在大村里,离他们小自然村有五里山路。他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室,站在门口进不去。卫生室里挤满了人。村支书的妻子病了,看上去很严重,支书妻子的是老毛病了,就是天生心脏病。心脏病怕生气,全家人都不让她生气。可最近她小闺女武四平让她生气了,一下气犯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