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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谈卿辞松口,姜氏才终于在地上铺着的草梗中睡下。
看着面前家徒四壁、破败不堪的土屋,谈卿辞陷入了沉思。
她父亲虽然尚在狱中,但因为拒不认罪,且新帝登基不久,不宜血光,现在总算暂时性命无虞,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从长计议,但眼下姜氏与银铃儿的处境实在是拖不得了。
要吃香喝辣,大富大贵,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可时令已值深秋,转眼便要入冬,西北苦寒之地,姜氏还有腿伤未愈,她起码要想办法让一家三口吃饱穿暖,还要匀出些银子给姜氏瞧病抓药,才能捱过接下来的严冬。
她的确曾经是商科高材生,学的就是怎么跟“钱”打交道,但她不是魔术师,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她一时竟也想不出该从哪里下手。
就在这时,银铃儿收拾完进屋,见谈卿辞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便没有上前打扰;她从地上铺着的稻草堆下面翻出一个布包,走到矮桌边坐下,对着油灯昏暗的光线,低头自顾自地捣鼓着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谈卿辞瞧着银铃儿背影里都透着股认真的劲,不由好奇地问了句:“忙活什么呢?”
“绢花。”银铃儿嘴边答着话,手里也没有放弃跟那一堆针头线脑较劲,“我看小姐还没睡,这油灯点着也是点着,就想着别浪费了。”
之前谈卿辞病着时,她虽然能弄回些剩饭剩菜,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但谈卿辞要瞧病,要抓药,都需要实打实的银子。
除了偶尔靠运气捡来的山货和在妓馆里捞到客人微薄的打赏,谈卿辞的医药费,有好一部分,都是靠姜氏在市集里卖这绢花换来的。
不过姜氏老迈,眼神不太行了,编制绢花这种细致功夫,天一黑她就做不了了;白天她要拖着不便的腿脚去镇上卖绢花,还要照顾女儿,能匀出来坐着编绢花的时间本就不多,好在银铃儿懂事,心疼姜氏,晚上得空就会帮帮忙。
“但我没有夫人手巧,做得也慢。”银铃儿说着举起手里的绢花,回头问道:“小姐,好看吗?”
谈卿辞瞧见银铃儿手里的绢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前一刻,她还在发愁,就算自己是名牌大学的商科高材生,在这一穷二白的土房子里,也没有能让她翻出花来的东西,却没想到一抬眼,这“花”就送到了跟前。
她起身走到银铃儿身边,笑着附和了声“好看”,笑容便一点点僵住了。
因为她发现,银铃儿用来编织绢花所用的绢布,应该是当初姜氏从兆京带出来的。
在谈家还没倒台前,姜氏一个人操持着一整个将军府,要紧着夫家四世簪缨的体面,又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吃一丁点苦;奈何谈匡正为官清廉,那点俸禄即便全都贴补了家里,也是有数的。
姜氏不舍得花太多银子给自己置办首饰,又怕出门太寒酸丢了夫君的颜面,正好之前绢花在兆京流行过一段时日,她便学着编来自己用,也算是手巧的。
后来将军府被抄,值钱的东西都充了公,一些不成匹的普通绢布朝廷看不上,姜氏便悄悄留了下来,在流放前带上,本想着到了地方拼拼凑凑,能给谈卿辞弄出两身干净衣裳,不叫女儿吃太多苦。
谁成想,还没到地方,谈卿辞就大病一场,连起身都困难,自然也用不上什么新衣裳了。
谈卿辞瞧着银铃儿手里的绢布,虽是当初朝廷瞧不上的碎布,在兆京的确算不得什么上品,可若放在这西北边陲的止戈城,定也是不差的;再加上姜氏和银铃儿的手工,应该是能卖出些钱的,可为什么目下家里的景况会如此艰难?
“这绢花好卖吗?”她敏锐地问道:“我娘一般卖多少银子一个?”
“一文钱一个。”银铃儿捣鼓着手里的绢花,一脸诚实道:“一般我早上进山前,把夫人送到集市去,下山去妓馆上工前再把夫人送回家;这一上午时间,也能卖出几个去。”
“一文钱?”谈卿辞震惊道:“兆京的糖葫芦都得一文钱一串了,这连成本都不够!”
虽然问话前她就想到了,这本该多少值点钱的玩意,没能改善一家人的生活,原因无非有二:要不是卖不上价,要不是销路不大好。
但她还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两样都占全了,明显亏本贱卖的东西,还能卖不出去。
“我也不太懂……”银铃儿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但夫人说了,这绢花不当吃也不当用,就是个小玩意儿,左右这绢布不成匹,拿出去也不好卖;小姐瞧病急着要钱,能换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谈卿辞闻言,扶着面前的矮桌缓缓坐下,面上不发一言,脑子却飞快地转着。
家中景况已然如此,这绢花或许不是一门顶好的生意,但却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得到的生产资料了。
她得把手头的绢花卖出去,还得卖上个好价钱。
姜氏说得不错,这绢花是个小玩意,但再小的玩意也有它的市场——
这女人的玩意,就该去女人扎堆的地方卖。
当初她一家流放,被安排到妓馆帮工,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银铃儿,我刚瞧见你拎着水桶出去,可是打水去了?有多的吗?”
谈卿辞安静了好一阵,这发问来得突然,银铃儿愣了一瞬,才老老实实答道:“有。”
“夫人腿脚不方便,我每晚都会多打些水回来,防着夫人白天在家要用。”
“那你帮我烧点水吧。”谈卿辞抓起自己蓬乱的长发看了眼,道:“我想梳洗一下。”
“好……可是……”银铃儿说着起身,却又实在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回头问道:“小姐,你为什么大半夜的突然想到要梳洗啊?”
“妓馆,可是个开门迎客的地方啊。”谈卿辞黛眉轻挑,眼神中露出两分狡黠,“就算是去帮工,我也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不能招人讨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