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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是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这样突如起来地剧烈感受到死亡,感到人生什么也抓不住,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整个人都感到虚空茫然起来。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在死亡面前,什么梦想、房子、城市都成了多余的累赘。我蹲在家里,那个时候脑子跟空心竹筒一样,里面就像只有风吹进吹出。”
“我怎么不理解?!你那时脸色太恐怖了,惨白惨白的跟墙上刷过的白漆一样,而且眼睛里喷出要吃人的怒火。只不过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唉!我也不好跟你说什么,只能陪着你。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村梅理了理额头上的发髻,两颗明澈的眼眸像天空闪烁的星星一般深情的望着我。
“当天晚上,我爸给隔壁堂叔打了电话,我跑去接的。我爸一开口就说你大哥出车祸死了,车子掉进红河,尸体一直没找到。我当时脑袋就跟火灰一样发懵了。”
“谁能够遇到这种事能一时接受的。你已经够沉着了。要是我,早就哭得一塌糊涂了。”村梅爱怜地伸过手来捏了一下我的鼻翼,泛着一丝甜甜的暖意。
“主要是哭也没用啊。那个时候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只听见我爸说,‘撞你哥的小轿车里是一个女主持人,也死了。现在只有一些遗物,当时事故发生时我们家属没到,已经被公安机关带走了。’”
“那后来又怎么办呢?”
“我爸说,那天市里领导见了家属,一再嘱咐会按法规办事,给两位事故受害者补偿,还不遗余力的要求市里相关部门力求打捞大哥尸体。他和我妈还要在红城多待几天,处理大哥后事。”
“改革姐知道吗?”
“我爸希望这事先不要告诉改革姐,等他自己告诉她,怕她受不了。”
村梅叹了口气。我继续回忆当时的情景,说道:
“我妈后来跟我说,她和我爸去到红城后,便住进了市领导安排的家属招待所里。第三天大哥尸体才找到。当时通知家属到江边见了最后一面便由公安机关护送火化了。”
“那些领导呢,是不是找不到人影了?”
“没有,我妈说市领导对事故赔偿当时看起来也很积极,还为此去了趟法院做公证,按照法律条款要给司机补偿十万,给大哥补偿五万块,但是赔偿款要经过几个部门的审批,只要赔偿款到了之后就将打到我爸的农村信用社银行账户。”
“所以,你们信了?”
“我爸见市领导出面安排,既然人已去世,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只好愿逝者早日安息。父母便带着骨灰一路默然无语地回家。哪想到半个月后收到的却是法院的判决书,说大哥是抢劫qj杀人后畏罪自杀,那五万补偿费被没收上缴了。我爸拿到法院判决书之后,声称自己愧对儿子,愧对我妈,之后没多久就老毛病复发过世了。”
“你爸后来没跟你交代什么吗?”
“他没跟我说什么。他病的那段时间,我一直照顾在他左右,他下身动不了,说话还行,只是明显的一天比一天衰弱。”
“那医生说是什么情况?”
“医生过来看了一下,说已经没必要了,让我们准备后事。那时每天我爸还要喝一点酒,我怕酒伤身不让喝,但我妈却端给他,一直喂他喝下去。说你爸这辈子够操劳的了,想喝什么就喝吧,咱们家不缺酒。她还特意去买了一瓶茅台,还把给我姐埋的女儿红挖了一坛起来,每天陪父亲喝一小盅。”
“我觉得你妈做得对。”
“我父亲临走之前那个晚上,人参峰上下霜冻,梦花溪里结满了冰凌,他坐着火铺上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欠你妈很多,这辈子我是还不上了,只能希望你以后多多孝敬她;如果你进城,就带上她去享享清福,算是弥补我欠她的;后山月亮坡这片山林是我们的根,看样子如今是守不住了,农家饭也没得吃了,以后你和你姐能有多远走多远吧!不用老想着回来了。”
“唉!你爸这是临终遗言啊。不过就说这些?我听着这些都没有谈到你哥,对了,那法院判决书是怎么说的?”
“还说我哥有什么用,判决书我妈收着,上面写的案情大意,说是我哥清晨用迷药先是把女主持人迷晕,然后见女主持人花容月貌,我哥把持不住对她实施qj,后又伙同司机把四百多万元的火车站工程项目款抢走。没想到红城遇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我哥的车被拦到红河桥上无法脱身,害怕车主醒来报案,又见司机和他分赃不均,遂萌发了杀人灭口的恶念。”
“这怎么可能,像电影情节一样!”
“你知道犯罪细节怎么写的吗?”
“怎么写?”
“说我哥用迷药迷倒货车司机,然后启动红色小轿车撞向货车,不料自己开车门冲出小轿车车外时被洪水卷走,以致造成二人惨亡一人失踪的交通事故假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公安局事后却检验出女主持人尸体受到jw,而我哥的衣服上还有那女人的那个分泌物,由此证据表明我哥是谋财害命后畏罪自杀。法院因此认定,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抢劫qj连环谋杀案。”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哥衣物上的分泌物是你哥亲自所为?还有,那钱呢,有什么证据说明你哥抢了钱?”
“法院说工程款由事故现场的公安局人员从微型车上带走,所以确切证明这是恶性抢劫。上面还说鉴于当事人已经死亡,原先的赔偿款不符合法律规定,按程序不再发放,鉴于案件当事人死亡,不再追究刑事责任,就此结案。其余的并没更多解释。”
“这显然就是死无对证。另外你哥既然是明目张胆的抢劫谋杀,又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怪不得你爸旧病复发,肯定是被气得不行。告也告不了,上访又没证据。”
“所以我妈也不哭不闹,她信佛,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孩子,你哥都走了,这是他们的命,这是佛对我们的惩罚。只是你自己要争气,不要走邪路,以后不要再像你父兄一样做农民,去做老师或者做其他什么,只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好,安心度日,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你妈就是能原谅和忍耐,这样的事她都扛得住,估计都是为了你!”
“是啊,那段时间我整天就想着要不要继续读书,我妈给我的答复是必须读。幸好有你和民生、国人、唐婉鸾他们来我家陪我给我打气,说我学习成绩那么好,鼓励我要坚持下去,如果不读书,我们这点文化水平怎么到城里去打拼,以后又能做什么,最起码也得学一门技能。那个时候木秋水独自去了白鹤塘便没再从水里出来,民生他心里也难受,我们两互相慰藉,倒是有伴。”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考上了红城高中,不久就是大学生,将来一定有所作为的。”
“但愿如此吧,可是你真的没什么打算?”
“至于我,虽然学不成舞蹈,但去北海学裁缝,以后专门做舞蹈服装,也算是圆自己的一个梦。未来我们还是值得憧憬的,不过,‘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以后你当官了可要记得我。”村梅说完,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周围想起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