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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可理喻的世界(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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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婵娟打来的电话中,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我和她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学姐和学弟的关系。而这层关系,对于我来说,不是从为她挡啤酒瓶的事开始,而是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建立了一种默契关系——似乎我们之间有着一种类似性,——譬如类似的人生际遇和感触等三观之类,使得我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彼此似的。

要不然,我怎么会与她这样的女强人走得那么近?——对呀,自从村梅离去后,我是一个不会轻易和女性走得很近的人!而金婵娟是其中的寥寥几个之一。

我于是像开了外挂一样,脑子里闪过和金婵娟一次面对长夜独处的画面。

那是我进入新焰火机械智能设计创新社半年之后的事了,北京的五月中旬,社长金婵娟组织社员六十号人去怀柔响水湖风景区长城上露营。这次活动,是社长金婵娟发挥她的强大外交能力才争取到的。

那个晚上我们住在修建于明代永乐年间的一段野长城上,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具体名字,查历史也没有记载。有几位谈得来的社员早就约定一起滚帐篷,其余的都喜欢单独睡,于是远远近近的四十几个帐篷灯火通明,蜿蜒的点缀着古老的长城。

我的帐篷搭在一座岗镂的楼顶,原本有两位社员要陪我在上面过夜,但感觉风有些大,便迟疑了,我便自己留了下来。不料那夜却出奇的安静,偶尔只是一点微风,毛发能感触到而已。那些社友走后,这样也不错,我不用闻着大家的鼾声入睡,——在宿舍或者集体睡觉,我不太容易自动屏蔽噪音,所以睡眠对我来说一直是个困扰的大问题。因此,能够一个人独处,望着墙头新长的树叶和杂草,心境特别的平和和安宁。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在旷野当中释放是我在乡村生活养成的天性。我把帐篷顶掀开,露着一道天窗,铺着垫子躺在岗楼的城砖上,静心感受一瓦一砖的体温。

当晚天空格外地蓝,没有雾霾和烟尘,月亮挂在蓝天上,星星也快乐的清晰可见。清风吹来,大地都在沉寂中轻吟。

夜里十二半点左右,我翻着当时在中国大为流行的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没曾想到,楼顶响起社长金婵娟的声音:

“学成,你还没睡?”

“没呀,社长,这么晚,你也没睡?”

“没有,我来看看大家。你怎么把帐篷安设在这啊,那么高。不是他们说你在这上面,我还不知道这上面还有人住呢!不知道高处不胜寒吗?幸好今晚不见有什么风,要不然,感冒怎么办?”

“呵呵,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一览众山小吗?在这岗楼上,可以看得更远。,欣赏到不一样的风景!”我腾出位置让社长金婵娟坐下来,还拿出一瓶农夫山矿泉水给她喝。

“是吧,那就好,我怕你在这上面连个说话的人没有,那不免觉得这趟露营也太悲催了。不过你这倒是清静,一个人呆着也不错。我们在这说话,下面都听不到吧?大家都睡了!”

“正常说话的话,应该听不到!从墙边可以看到很多帐篷都搭在城墙腹部平坦地带。”

“哦,看来你还会看地形,你在看什么书?”社长金婵娟一双明媚的慧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微笑着说。那天她穿着一双耐克的平底白运动鞋,身上是一身淡黄的时尚的运动装,头上戴着棒球帽,看起来很有feel。

“最近大火的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

“哦,那本书我也刚看,很不错的,没想到你也喜欢看这类的小说。你觉得这部作品怎么样?”她把棒球帽摘了下来,就着我的备用夜明灯拿过书看我看到的地方。

“还好啊,它的写法和国内的不一样,将人的出生和成长都融入具体存在困境的理性思考当中,虽然也在讲故事,但是对生活的存在意义分析得更透彻。”

“没想到你看得那么投入,没看到一半就有这方面的感触,真会聊啊!我们很多人都只是看看讲了什么故事而已,有的根本都看不下去,能够看进去的还是少数。”

“我也是自己的一点粗浅看法而已。比不得很多同学,他们看的书比我要多得多。我现在有种追赶莫及的感觉。”

“不要这样想啊,书读得多是好事,但读好质量的书才是重点。现在很多人都是快餐阅读,真正读好书的人不多,宁可少读几本书,选择一本好书细细来读,这是师姐过来人给你的建议。”

“嗯,这倒是真的,我看书也是囫囵吞枣的多。效率很低,这得改。《生活在别处》这本书我是从室友那借来的,难得我也看进去了。”

“嗳,说句实在话,关于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这部作品,我跟你的看法真差不多,我也觉得小说在谈作为女人玛曼关于生活的内在理解,而不仅仅是罗列关于主角做过的破事,他特别注重主角对这些事的内在意义和逻辑的看法。”

“对呀,我觉得他能够把诗人的出生当作一个个场景进行细分和剖析,把存在的那种悖论和荒谬感写得非常逼真,就像我的生活一样。很多时候,经不起细细推敲,一旦推敲,才知道自己的生活一团糟!就像玛曼和工程师在慌乱失措中使得玛曼怀的孕,从而有了诗人,也就是说,诗人的生命的来源未必是父母所期待的那样确切——往往都是在不确定中的突然降临。”

“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你真的看进去了!”

“还好啊,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未必作家米兰昆德拉想的是这样。”

“是吧,都说能看进同一本书,那肯定是由于其中的某种场被我们有效吸纳了,我们身上便藏着这种场。——你家里情况怎样?还好吗?”社长金婵娟突然想到什么,转移了话题。

“还好啊,你呢?”

“我也还好啊,我家现在就我跟我妈,你家呢?”

“我家也是我和我妈,还有一个姐姐嫁人了。”说完,我这才意识到估计社长金婵娟是因为我的看书感触而想到家里的情况,所以才要作一番了解。

“能问一下,你爸什么时候去世的?”

“初中,好几年了,你呢?”

“去年,在911世贸大厦,连尸骨至今都还没找到。”

“不好意思。”

“没事,我早已经习惯他不在我的身边。十岁的时候他就去美国工作了。留下我妈和我,每年难得几次回来看我们。”

“怕他还活着呢!只是跟你们失去联系而已。”

“不会,那天,他和同事都在世贸大厦办公室开会。开会前还和我妈视频了一下。不说我了,你爸怎么那么早就去世了?”

“生病去世的,劳累再加上生活不顺。”我不想谈得太多,而金婵娟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但是我知道,金婵娟似乎冰雪聪明地猜到我家庭中出现了极大的状况。

“哦,怪不得我们看到这书都有这些想法。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会那么容易如意。——这种书的话,看几本就好了,然后换换其他书看看,比如博尔赫斯,比如俄罗斯的托尔斯泰,虽然有的作家距离今天时间有点长,但这类大作家的书会改变我们的很多想法。”她说完,然后对着我淡淡的一笑,皓齿当空,泛着明洁的光印,很是优雅动人。

“嗯好的,我以后也会好好看看。”

“你早点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好的,社长你也早点休息。”望着社长金婵娟戴上棒球帽,沿着岗楼一侧砖墙走了一下,然后驻足望了一眼长城内外,只见山野间杂树成荫,不时有野花的香味幽幽传来,她伸腰闭目深呼吸了一口,说道;“学成,这地方真不错,你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我说完,她回头嫣然一笑,然后缓缓走下楼去。此时月光如水照着我和我倾长的孤独身影,那个时候,我似乎意识到被一个人懂得的心刚刚打开,却又自然的封闭了起来。在这梦境的长城上,金婵娟方才的笑容也悄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