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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命运交响曲 (2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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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吧?!要知道爸曾经可是大队的干活能手,大名鼎鼎的犁耙式,那天,爸听了广播,大受鼓舞。他挨了半辈子穷,这回总想着能够过上点好日子。而你当时这个半大不点的小毛虫不赶巧,不知从哪弄到的黄色书刊,一个人不仅点着煤油灯在看,当天晚上,还被爸查到你拿着手电筒蒙着被子在看。”

我看着这个叫高山富的少年,感觉他就像背书一样将已经调查清楚的事实,用带着口语化的语言一字一句的故意念给我听,以期完全打消我的顾虑。然后他便从这得到了极大的胜利,看着我将心中树立起来的防御围墙一点一点拆卸,——尽管我试图用不停的理由和论据去维护,结果却是相反,就像早已被成千上万的白蚂蚁钻进堤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坍塌——他说的确凿都一一发生过,使我无可辩驳。

“当时他看到你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拧起你耳朵把你从床上提溜起来,就要拿着牛绳捆你到堂屋楼梯上当着祖宗面狠狠抽你。幸亏工富拦住了爸,说书是他借来的,要打就打他吧。这也没错吧?”少年高山富说到这里,眼睛斜睨了我一眼,见我不置可否,又继续说下去,——

“爸更气,说你们这两个孩子,都不学好,就懂得学些歪门邪道,爸打了两巴掌你的屁股,打得你哇哇叫,然后拿着牛皮腰带就狠狠抽了工富几鞭。并呵斥他——大的不学好,还带着小的不学好,更得打!以后要是这样,咱家怎么办,家风不正,这还要得?再看见的话,你看我不把你俩的腿打断!”

高山富虽然是少年腔调,但对往事的叙述却是描绘得有声有色,使我听来更是惊骇——父亲当年的痛骂和巴掌一直以来如影随形的跟着我,就像烙在皮肤上的烙印,揭开衣服就可以看见,也像饿了就要找食物的生理反应,一旦松懈就会没来由的想起,感到十分不安。

可是,不管怎样,当这不堪往事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吐露出来,是痛是恨还是释然,可谓百味杂陈。想到父亲死后,在外独自求学的那些时日,我就像身上扛了一口无形的棺材,走到哪里都能够感受到那里发出的阴森和寂寞,尤其是涉及到亲人团聚的佳节或者商家炒作的广告,以及电视剧里关于父子的亲情梗,都会触动我敏感的神经,使我无时无刻活在死亡的影子里,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那个时候,我沉浸在一个问题当中,用通俗的话表述就是——死亡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死了,我这短促的一生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那个时候,就像上课解答数学方程式一般,这是一个无穷死循环的方程,我给出了无数种解答。可是,每种答案出来之后,我总乐意煞费苦心地继续去摆弄它,穷尽其力,以为终究有一天自己会得出更为满意而惊人的答案似的,从而彻底得到解脱。

但这终究没完没了。是的,很长一段时间,毫无休止地思考这个问题,使我疲累极了,要是学校给饮酒的话,我想我是乐意买醉的——这样会解决掉不少烦恼。到现在想起,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有一次感到痛苦难受的时候,我就拿出老师推荐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来阅读,其中有那么一段话,“你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在看,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们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把你挡了一下,你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看到这段话之后,我知道,我是没有忘掉工富的死,更没忘掉父亲的死,——他们的突然之死给我留下了无可救赎的深深的伤痕。

“额——那你能记得我哥最后那天离开是什么时候吗?”我强制抑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追问,不想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

“那天是早上十一点左右,你刚从学校回来,拿着你的行李。吃完饭,我就走了。”少年张口就说道,准确无误得令我没有思索的余地。

“那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能说说当天的具体情况吗?”我只好以问题的方式继续着谈话。

“那天我们到人参峰上去装了花岗岩,——那一车我们拉到市里火车站,卸完货后我们又连夜返回来装了一货车。这车材料是开采商接到市领导电话专门赠送市政府的,用于市政府白宫大楼的地板装修。那开采商的小舅子也连夜跟车,一方面是监督我们拿去的都是上等的花岗岩石材,没有坑蒙他们,二是为了保证第二天能够把石材按时送到市政府办公大楼,好进行赶工,因为那天下午要举行什么盛大的市政大楼启用剪彩仪式。”

见我低头在听,他顿了顿,像高超的演说家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到了市里已经清晨五点多了,那时天还没蒙蒙亮,天空下起了鸡蛋大的冰雹,然后便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像千军万马杀过来一样黑压压一片。”

“然后呢?”我知道就要到了事情的重点,我希望他尽可能条理清晰的告诉我,不想太过啰嗦。

“然后,我们俩人为了按时交货,冒着雨途径红河桥,谁知迎面冲过来一辆红色宝马轿车,直接哐的一声将我们的货车撞向大桥石头护栏。我们车上那司机头直接撞到挡风玻璃,身体像子弹射了出去,砸到地上,更没想到的是,还被没停下来的车子拉着一车石材从身上直接碾压过去,那哪里顶得住,直接就没命了。”我见他说到司机死亡,却是不免有些激动了,原先的淡定不见了。

“那工富呢?”我紧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