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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母亲疗养房之后,阑珊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扬起头说,“我该回去做晚饭了,今晚想吃什么?”
那一刻,我脑子里还沉浸在刚才墨心教授的对话中,见她相问,遂将视线落在她面庞,“不用了吧,医院食堂有,直接在这里订饭吃吧”。
她立马有些不快的否定说,“那哪行,医院的饭菜哪里比得上家里的,——伯母,晚上你想吃什么菜?”母亲也十分感谢阑珊这两日的殷勤招待,但也不想太过麻烦她,附和着我说,“阑珊不用那么麻烦了,学成说得对,咱们在这食堂买点吃就行了。你跑来跑去的多累!”
“哪里累了,做个菜而已,我平时也做的!”阑珊拉着母亲的手甜美的笑道,“你们不说,我可是去买烧鸭了啊!”还双手一搭,微微倾身,给我一个侍女礼,“走了,待会见”。弄得母亲和我无可奈何,只能莞尔一笑。
阑珊走后,母亲见房里病友不在,便轻轻把房门关上,盯着我的双眼悄声问我,“刚才那个老头子是谁?怎么拿着一张纸就到处乱跑乱画?”
我见她好奇,再想到阑珊所言,预感她和墨心教授似乎曾经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便试探性的说道,“他叫墨心,原先是个教授,也是个画家,你认识他吗?”母亲听了之后喃喃有语,“画家?我怎么会认识画家呢?再说,画家怎么变成这样神神经经的了,拿着一张纸颠三倒四的跑来跑去!”说完,叹了一口气,蹙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惋惜又是不快地坐到床上去了。见她如此,我心中的那个疑问冒了起来又悄然按了下去。
阑珊送来饭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当她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香味,在这被视为正常人外的不正常世界里,顿时有一种家的温馨感觉,让我难以忘怀。打开保温盒,饭菜极为可口,柠檬鸭、酸杨桃炒牛肉、油泡大肠,外加鲜汁青菜汤,摆了书桌满满一桌。
我们几人邀请母亲房里的房友一起吃,她有些腼腆的谢辞了,然后拿着钱包悄悄去了公寓食堂。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想着连日来,她都是一个人在此,我心中不免有些歉然难受。
阑珊贴心地把筷子递给我和母亲,三人拿过凳子便围着桌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母亲对这些可口精致的饭菜,赞不绝口,由衷的感谢阑珊的盛情款待,尤其夸她有一副灵巧的手,要是谁娶了她做媳妇保准享福。——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阑珊听了,脸上笑靥如花,谦逊地说道,“哪里啊,伯母,都快嫁不出去!”一边回答,一边还不忘留意观察我的神色。
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脸上挂着欢欣的笑意,摆出一副天打雷轰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专心吃饭。母亲于是知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于是省了口舌之辩。
我对饭菜从来不挑,这种习惯来源于母亲。就像她教育少年时期的我那般,“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好吃也就少吃一点”。但我好久没有吃上这样土色土香的家乡菜,闻到香味已然垂涎欲滴,而吃在口里,那种愉快不言而喻,不免食欲大增。
阑珊见我欢心,遂不断给我夹菜,同时也不忘给母亲殷勤夹菜,悉心招待着我们这对母子。那个时候,母亲不说,其实在我心中,也不免有些错觉——若是阑珊作为我的媳妇,那也不错——可是,又该如何面对村梅和婵娟呢,我一时不知所以。
饭毕,阳光从山坡上斜射下来,透过干净的窗户,映着母亲和阑珊的脸。那个画面实在温馨,我不免多看了几眼阑珊和母亲。我站了起来,从窗口望出去,红城落在火红的余辉里。坡下碧绿的江水里有人在秋泳,来来回回的三马崽摩载着客人咕噜噜的奔驰着,大大小小归家的车醉卧夕阳里。
这时护士来例行检查房间。我们不便,阑珊于是拉了拉我的衣袖对我说,“咱们去河边走走吧”。我见没有什么事可做,于是和她沿着坡道徒步出了医院大门,沿着红河的澄江大桥河堤迎风漫步。
望着远处夕阳下翠绿的香蕉林,高大的木棉树,散落在河道两侧的游人情侣和沿河酒吧,弥漫着亚热带特有的情调。这样放松的时刻,回味着去过的都市,只有这里的南方才会拥有此种味道。想来高中的时候这里便是如此,但并没有注意,转眼之间,此刻相惜,却又要匆匆离去。
不久,夜幕降临,红城的华灯都亮了起来,一下子美轮美奂。迎着散着微热的河面走着走着,阑珊突然停了下来,顽皮的让我爬上桥上狮子石柱,然后再扶着她的手拉她上去并排坐在石栏上。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傻?“我感觉有些可笑地说道。
”怪不得你到现在都还是单身!这叫浪漫,懂吗!追女孩就要懂得这样啊!“阑珊嘟起嘴唇笑着回道。
我一听,这语气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但又不敢不确定。转而想来自己多想,像阑珊这样的女生,有时说话不值得当真,于是呵呵一笑了之。
两人就这样晃着脚,听着河水的潺潺声,望着远处夜景中河面上亮丽的大风车,默然不语。我想着近来的心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阑珊见我不语,她也不言,只是不知何时轻轻地把头靠着我的肩上。我见此,不便叫她坐到一边去,身子又不能独自移开,怕她随之掉下石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顾虑再三,只能这样彼此各怀心思的静默的坐着。
望着这一弯光彩斑斓的河水,想起曾经少年那些热烈的梦,我却感到心中一片空洞,——原先所有的饱满与理想都悄然流逝,唯有这眼前实实在在的虚无而已——这种感觉实在不合时宜。这使我不禁想起阑珊收藏馆那屏风上镌刻的话语来。一想到阑珊收藏馆,许多关于母亲和画作的疑问像就像街头密密麻麻的小巷,让我不知所措。
我于是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怕打破此时的沉默与平静。几番鼓起勇气又不得不将话吞进肚里,欲言又止。却不曾想,我身体的异动,头依着我的阑珊却是灵敏的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