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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艺术家没有几个是正常的,这好像印证了这个规律。”我向阑珊微微苦笑,表示这种看法的荒诞性,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养父墨心这样一个不胜唏嘘的活生生事实。
“说出来,有些艺术家的思维方式确实异乎常人。你知道墨心的绘画,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阑珊以提问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眼神中尽是让我猜测的意味。
“意味着什么?”我果然好奇地问道。
“绘画虽然是创造的一种方式,但你可能想不到,现在变成他记忆和遗忘的一种方式。”阑珊说出来,眼睛看着我,见我一脸迷茫的眼神,她于是停了下来,想着如何措词,方能让我听明白。
“没听明白,这到底什么意思?——你能再解释一下吗?”我表示自己无法立即领悟她绕口令的解释,脑袋就像飘过了许多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字句而已,所以向她提出请求。
“额,该怎么说啦——对了,对于像养父墨心这样历经坎坷的艺术家来说,用画笔开始创造,那是他打开记忆之门,将过去那些让他无法摆脱刻骨铭心的往事一点一点掏出来,化作他想要创作的形象。与此同时,他也开始遗忘那些埋藏在脑海深处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就像将湿透的海绵中储存的水挤压出去一样,因为它们已经化作创造的形象存活,这可以使得画家本人能够得到一种精神释放。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绘画创作成了他记忆和遗忘往事的一种方式。”阑珊比划着手势,尽量的使我明白其中的一些微妙关系。
“这样啊,也就是他通过提取记忆开启绘画创作,创作后又快速遗忘,就像小孩子在画板上画了曾经见过的东西,然后画好后,又将它用橡皮擦快速抹去,从此干干净净不再记得,是这样吗?”我似乎领悟了阑珊所讲的意思,但自己用语句说出来也未必准确。
“对,就是这个意思啦!”阑珊见我终于明白了她表达的意思,如释重负地拍手说道,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那般开心。
“这么精微的细节,那你是怎么看得出来的?”对于我这样一个理科生,像文科类这样的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观察,总是让我充满敬畏。所以,十分好奇阑珊是怎么做到的。
“这说来也是好久我才意识到的。一开始,他的画作风格大变,形象也十分奇怪,当时我始终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创作。后来,经过了很久的观察和思考,我才在他创作的那些画作和他平日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中,察觉出那些画作与他所经历的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画完后,竟然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为什么这样画——这在以前,他肯定能够清清楚楚告诉我,他为什么这样画的。”阑珊说着,不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哦,这样说起来,他现在的记忆是不是受损了?”我对于经历过医院治疗的墨心的大脑运作状况十分在意,希望寻找到更好的医治母亲的方案。
“应该是的,因为医生说过了,治疗之后,记忆终究会有损害。那个时候,我养父整天很焦躁,他只要清醒就去画,我后面才知道,他是为了在记忆彻底破损之前抢工,完事后他就如释重负,所以记不起来也就罢了。另外,我还注意到——那些画作是他对于过去的一种彻底反思,通过不同的认识和笔法创作出与那不一样的世界来。”阑珊确认地回答,一方面让我想到母亲的治疗,为她十分担心;另外一方面也让我感到艺术家生存的艰难。
“艺术家要出新实在不容易。”我感慨地说道。
“对呀,这个世界,艺术家的最大成就往往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诞生,就像梵高画《星空》、《向日葵》以及《麦田里的乌鸦》一样。”
“这样啊,那这些画别人认可吗?”我语气较之之前的不恭,收敛了一些。
“这些画都成了他的杰作啦,很多懂画的人都说这些作品令人叹为观止,知道吗?而我由于经手他的画作,生活也就无忧。我买的这套房子和开的私家收藏馆,一大部分资金是通过卖他那些画作收取的一定比例的佣金。”阑珊微笑着回道,想来这也是一项令人艳羡的工作。
“也就是你是他的画作经纪人?”我想到他们养父女之间的关系,不免感到十分诧异。
“差不多。我养父这个人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他的才华过人,以致以前遭到人嫉恨从而被人整。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头。他也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一个劲的让我当他的经纪人,他就只顾作画。”阑珊向我解释道。
“这样也挺好,彼此可以照顾!”
“对呀,这也是我愿意接受这个工作的原因啦。”阑珊用手挽了一下搭到额前的刘海,姿势甚是美妙。
聊了这回闲天,我心头的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而对于刚才的冲动举止,事后想起来不免一阵歉疚。想到今晚是不便再去阑珊家了。但母亲和大姐改革在外吃了晚饭闲逛,想来此刻也准备回阑珊家了——而我又不能向她们说我刚才所做的荒唐事。
之后我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终于十分歉意地说了一句,“待会我去找个酒店住下,让我妈和我姐在你那住吧!”我说着这话,像是向空中扔出了一个飞碟,等待着阑珊如何接手。
“为什么呀?那房间又没人住!”阑珊一脸惊诧地问道。
“我待会想找朋友聊会天。”我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找那个主治医生?”阑珊抬头就问,脸上看起来十足不开心。
“不是,其他同学”,我说着谎话,尽量伪装自己的用意。
“不要说谎啦,不就是刚才那样觉得难为情吗,——这有什么呀,不就像跟西方贴面礼一样吗!”阑珊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
“不是那个了,——”我正要给出解释,阑珊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打断我的话不容分辩地说道,“不管是不是,你要是出去的话,我就在家一直等你回来。”
我见她如此一说,是不许我再作他想。于是只好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好,那我不去了!”
“那我们回家吧!”阑珊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跳下石栏,挽着我的手臂沿着河堤像只秋日的蝴蝶轻盈地飞着。
我们找到她的车,然后她打开车门,把钥匙交给我,俏皮地说道,“烦请农哥载我一程。”我见此,知道她看透了我,——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学着付出。因此,我也不便说什么,莞尔一笑,上车启动了车子。
此时的红城灯火辉煌,一片欣欣向荣。只见阑珊坐在副驾驶上,不时看一眼我。道路上的灯光闪烁的穿进车窗里,从两人的心头浮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