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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佑元年春末, 皇帝领朝臣宫中亲眷往南苑骑射春猎。
塔珠好不容易等到此时机,待到午后,她撇开众人, 策马寻到坡上无人之处,摸出腰间竹哨,轻轻吹了吹。
不过片刻,她仰头越过丛丛树尖而望, 天边一只褐鹰展翅翱翔而来。
可褐鹰还没飞到近前, 空中银光一闪, 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铁箭,遽然射中了鹰腹。
褐鹰极快地振翅,欲往高处而去, 掩于云端, 可凭空又是一箭直插鹰眼, 褐鹰如一绺破缕旋即落地。
塔珠脸色煞白,猛夹马腹,心急火燎地往飞鹰落处策马而去。
她赶到之时, 便见萧虢黑袍玄冠,骑在马上,背上一把长弓,比寻常弓箭长出数尺, 泛着凛凛铁器冷光。
他眉眼凌厉地望着她,似乎早就等着她来。
塔珠滚落下马,蹲身去摸地上的褐鹰, 羽翼柔软,胸腹僵硬,却是死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何射杀我的鹰……”
这头褐鹰她从小就养在身旁的, 陪伴她已过了十个年头。
萧虢面色冷肃,漆黑的长眉蹙拢。
他心中惊怒翻滚,从未曾料到哈塔珠真就如此绝情。
他暗暗舒气,手中紧紧捏着他从鹰爪下取下来的信筒,压抑着怒意道:“你数次往外传鹰送信,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若是传鹰于哈代,谋求出宫北归,朕便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他闭了闭眼,问道:“你真连衍儿都要舍下了?”
塔珠用手背抹干了眼泪,怒目相向:“衍儿都是皇后的儿子了!我不想在宫里呆了!你许我得既然都是废话,我为何要留下!”
萧虢勃然大怒:“好,好,好,哈塔珠,朕往日确实太过纵容你了,你既能舍下衍儿,往后就不必见了。”
塔珠恨不能一跃而起再扇他一巴掌,可萧虢已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从那日之后,塔珠就不能再进蒹葭殿的殿门了。
她只能去御花园中“偶遇”出门玩耍的萧衍。
永佑元年末,刘嫔生下一子,赐名萧律,刘嫔升作刘妃。
塔珠却再没和萧虢说过半句好话,除了逢年过节之时“陛下金安”的问候,平日里,她就当宫里没这么一个人。
她不愿见他,而萧虢也没来找她。
她躲进了屏翠宫中度日,她先种了一棵枇杷树,后来又种了一棵樱桃树。
等到结果子的时候,萧衍已经长成了一个会跑会跳的小男孩,还会偷偷跑来屏翠宫看她。
塔珠不知是不是皇后默许或者皇帝默许,萧衍来的次数多了,宫人也就不再战战兢兢,反倒习以为常了。
永佑四年这一年,一开年,萧虢就杀了两个朝中众臣,千刀万剐而死,两人死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贪/污,鬻爵,连同朋党,一共杀了一千六百人,还将一千六百人名册编为奸党录,细陈其罪,供百官传阅。
当年五月的万寿节,塔珠便觉,金龙在身,冕冠旒珠下的萧虢看上去尤为意气风发。
短短数载,他就已然坐稳了身下的龙椅。
她只轻描淡写地瞥过一眼,就扭头专注地看她案几上的菜肴。
这种宫宴场合之中,塔珠历来都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一个。
她没有封号,却独自住在西苑里最大的宫阙,她素来爱穿正红衣裙,不合宫制,可也无人指摘。
她今日就穿着大袖交领红裙,裙上一丝纹饰也无,只在腰间缠着金缕带坠着珠环,静默地坐于宫室一角,明眸善睐,丰姿冶丽。
萧虢隔着人烟,却能一眼望见她。
丝竹齐奏,朝臣贺赞之后,厅中迎来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塔珠目不转睛地张望殿门外走来三人。
为首的自然是当朝太子萧衡。
萧衡已长成了温润如玉的少年,一身明蓝太子蟒袍,一容一止,肃肃如松下风。
人人都说太子聪敏好学,德才兼备,陛下对之寄予厚望。
塔珠在宫宴之上见过他数回,只觉他的眉眼尤像萧虢,因而不再多看。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不点,一个穿蓝,一个穿青,并肩而行,驻足阶前,齐齐拜道:“参见父皇,儿臣恭祝父皇生辰。”
萧虢笑道:“平身。”
两小人儿站定过后,塔珠就见蓝袍的萧律,手伸到背后,悄悄拽了拽青袍的萧衍的黑锦腰带。
萧衍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视线巡过半圈,朝塔珠坐的角落看来,颇为腼腆地一笑。
塔珠立刻展眉朝他露齿一笑,萧衍眨了眨眼,转回了视线注视王座上的萧虢。
萧律随之看来,竟也朝她笑了笑。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站在一处,模样亦有几分相似。
塔珠也朝萧律粲然一笑。
她心中对于萧律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来,她厌恶萧律的存在,觉得他时时提醒自己究竟有多蠢,二来,她心中暗暗却又有一丝感激,萧律从小恩宠加身,蜜罐里泡大的,心性烂漫,萧衍自此也多了一个岁数相近的玩伴。
她心中不觉又是一叹,刚移开眼,却见萧衡微微侧目,亦是极快地扫过她一眼。
一双凤目寒星一般,眸光微动。
塔珠不明所以,只好埋低了头。
万寿节一过,萧衍和萧律就开始正式念学了,每日自辰时起,夫子于太极殿讲学,至酉时方歇。
塔珠去不了蒹葭殿探望萧衍,只得每日傍晚前去御花园,守候在从太极殿到蒹葭殿的必经之路上,同萧衍说说话,一时半刻的寒暄,问问他念学是否辛苦一类的絮絮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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