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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打起纸伞,扶着她自辇上下来。
两人还未立稳,便听见里头昭华怒极的呵斥声,与尖锐的瓷器破裂声一阵接着一阵地传来。
棠音并不意外,只是加快了步子,踏着地面上潋滟的雨水往玉璋宫里走去。
刚一推开槅扇,一只白瓷花瓶便自里头飞来,擦着她的肩胛而过,‘嘭’地一声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棠音惊得微微往旁侧让了一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里头昭华怒极的嗓音:“滚,都给我滚出去,带着圣旨滚出去——”
棠音有些不明所以,忙伸手打起了锦帘,往里头快步走去,只匆匆开口道:“昭华,是我,棠音——”
她的话音方落,一抬眼,便看清了玉璋宫里头的情形。
满地的碎屑中,昭华只着了间单薄的丝缎寝衣立在正中,披散着一头乌发,手里正拿着一只大肚花瓶打算往地上砸。一张娇艳的面孔上未施脂粉,却又因盛怒而泛出红云,连带着那双高高挑起的眼尾,也是绯红一片。
棠音怕她伤到了自己,忙紧步上前,一壁将她手里的花瓶夺了下来,一壁连声问道:“是什么圣旨,怎么动那么大的气?”
昭华的掌心冰凉,气得身子发颤,一时没有答话,倒是伺候在一旁的宝珠与宝瓶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过来,于棠音身旁跪落。
两人只齐齐唤了一声‘沈姑娘’,便已泣不成声。
棠音觉出不对,忙垂下视线,往圣旨上细细看了一眼,每看上一行,面色便白上一分,只觉得心口发闷地近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张赐婚的圣旨。
成帝答应了使节的请求,令昭华远赴戎国和亲。
可明明如今大盛朝国力鼎盛,明明宴席上成帝听闻此事尽是不悦之态,明明连哥哥也说了,此事必不可行——
为何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棠音不可置信地反反复复将那圣旨看了数次,终于被底下鲜红色的玺印刺痛,只握紧了昭华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颤抖至难以听清:“昭华……这里头必然是有什么蹊跷……”她说着眸光微抬,忙低声道:“你可去陛下的寻仙殿里问过了?”
“圣旨刚落,母妃便去寻仙殿里问了。可——可——”昭华眼尾微红,盛怒之下,终于透出一缕慌乱与无措:“可东宫的亲信挡在殿外,皆言父皇病势转重,不见旁人。”
此言一出,便连棠音也听出不对来,秀眉微微一蹙,只轻声道:“昭华,你在玉璋宫中等我片刻,我去一趟寻仙殿中,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
说罢,她又细声安抚了昭华一阵,终于勉强将昭华安抚得在一旁坐落了,自己便冒着秋雨,又匆匆上了车辇,往寻仙殿赶去。
如昭华所言,寻仙殿前除金吾卫外,还站了一层东宫的近卫,其中几名,甚是眼熟,似乎是在李行衍身边见过数面。
棠音心中一凛,袖中的指尖微微攥紧,强忍着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
果不其然,刚行至寻仙殿三步之外,便被人拦下。
为首那人显然是认得她的,只目光一抬,便抱拳道:“沈姑娘,陛下龙体欠安,今日不见外人。”
棠音秀眉微蹙,开口道:“是太子殿下吩咐你们守在门外的?”
那人垂首不语,似是默认。
棠音一双秀眉蹙得愈紧,迟疑了片刻,终于轻阖了阖眼,缓缓开口道:“那若是我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可能进去了?”
“这——”这人未曾想到棠音会如此开口,一时间,倒有些进退两难。
既不敢放她进去,亦不敢就这般赶人。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随着一声长响,身后紧闭的宫门缓缓开启,一身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从容自里间步出。
似是留意到此处之事,男子抬眸,微微一讶,旋即淡声吩咐道:“武吉,让开吧。”
那被称作武吉的从人闻言,立时便躬身退下,为棠音让开一条道路。
棠音顺着眼前的雨幕抬眼望去,正望见李行衍那张清隽的面孔。
迟疑稍顷,她还是往前行去,在李行衍的三步之外立定,微微福身见礼,轻声道:“棠音此来,是有要事求见陛下。”
李行衍的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落,旋即淡声道:“父皇今日龙体欠安,不见旁人。”
棠音听他这般开口,垂落的长睫微微一低,却仍旧是轻声道:“那不知,可否请殿下移步去旁侧宫室中,棠音有一事……相求。”
李行衍却只牵了牵唇,仍旧是平静道:“近日里北面的战事吃紧,孤还有一些奏章要代为批复,不能于宫中久留。若是棠音有何事,在此处说来,也是一样的……倒也不必用一个求字。显得你我生疏。”
即便是这般说着,但他语中的疏离与冷淡,却仍是如浮在青石宫砖上的那一层雨水般,细察之下,无法掩藏。
棠音听得出他言下的拒绝之意,但仍旧是固执地立在原地,只艰难开口道:“戎国路远,昭华自幼生在盛京城中,怕是难以适应大漠中的酷暑与风沙。还请殿下于陛下龙体转安后,为之斡旋一二。”
圣旨已落,但若是如今把持着朝政的李行衍肯开口的话,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即便是真要遣公主去他国和亲。古往今来,于在宗室女抑或宫女中选自愿者,册封为公主出嫁的,也不在少数。
并非是非昭华不可。
李行衍只淡看着她,仍旧是平静开口:“父皇于昨夜子时咳血晕厥,至今未醒。御医回禀,说是醒转后不能再受刺激,此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子时咳血晕厥……至今未醒……
棠音心中一凛,长睫重重一颤,终于缓缓抬起眼来,像是数年来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子一般,颤声开口:“那今日的圣旨——”
李行衍淡看着她,从容应下:“是孤代为执笔。”
棠音的身子轻轻一晃,还是扶着一旁檀香的手才勉强站稳了,贝齿缓缓于唇上烙下触目的白印。
李行衍冷眼看着她,淡声开口:“北面的战事吃紧,若是戎国趁此发难,大盛便会陷入两面开战,内外交困的境地。”
秋雨森寒,令人一寸一寸地,自髓骨里生出寒意。棠音一字一句地颤声开口:“所以你便——”
李容徽截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而淡漠,如谈起秋日里一朵花落。
“能以一身静胡尘,是她身为公主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