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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天在白龙寨里一番胡言乱语,说什么斗剑如弈棋,被这许多见识短浅的贼寇奉为一时圭臬,不久后,寨子里竟有弈棋之风盛行。眼看这些打扮粗俗,端止鄙陋之辈装模作样,对着棋盘拿捏姿态,可半天也下不出个花样来,也真个叫景天暗自好笑。
他在这边笑人,却不曾反省,自己的棋力也不堪入目。景天自小不曾熟习黑白子,倒是象棋和连五子倒还算精通,在永安当所在那一条街上堪称无双无对。也就是入了神剑门后,闲时看师兄师姐们对弈,受了些指点,勉强知晓下棋规矩,可正正经经下完一盘棋的时候,还不曾有过。
因山贼们个个不成器,便请他来指点一二,景天哪里懂得这个,他只好先把围棋规矩先教了,磨磨蹭蹭推脱了两天,暗地里揣摩棋道以免露怯。待到真正与人手谈厮杀,倒的确没有败绩,虽说都是臭棋篓子,但好歹寻摸出了些许趣味,一连数日都沉溺此道,所幸他为人勤勉,没有忘了每日剑术功课。
除了弈棋,寨子里原先就盛行叶子戏,如今这些贼匪听信景天胡言,打牌就更勤快了,而且都是面无表情,喜怒皆不形于色,行走坐卧皆是如此,看来是的确在下功夫。他们这样练了几日,斗剑之时也能做到神情若定,便自诩神功大成,也找十九教头要指点。景天稍加思忖,叫他们赌大些,原先赌一两的,现在就赌十两,原先押银钱的,现在就押法宝,一定要全副身家都寄托上去,若不能胜,便输个赤条条,精光光。果不其然,赌注翻番之后,就有许多定力不足的贼匪破了功,一个个赤目流涎,情难自禁,在寨子里鬼哭狼嚎,甚是喧嚷,这般豪赌又惹出许多糊涂账,翻脸成仇不在少数。
如此愚类,一心追求速成,好勇斗狠,只顾眼前而无远虑,沉迷外道,不思进取,就这般练法,莫说习得上乘剑术,就是原先有了几分功底,经年累月后也要荒废了去。偏偏众贼自以为得其三昧,终日痴顽不改。殊不知,剑道修练贵在精诚,须念念不忘,方可有所长进。逐法用之末而舍大道之本,殆矣。
反观那卢氏女,自从得了神剑手札,终日冥思苦修,调伏真气,化以灵神,将一身法力抟炼为剑道元罡,又与手中兵刃物性相感,隐然已得人剑合一之术。若能更进一步,领悟藏形之道,届时纵身化一道精气附在剑器上,逍遥天地,转瞬杀人,往返青冥皆无障碍,更无需学什么面不改色的奇技淫巧。
景天每日除了练剑下棋,便是饮酒食肉,少言少语,倒是一刻不停都在心底里考量众贼,总盼着找出几个良心未泯,还可改邪归正的苗子。以他所见,白龙寨之匪类,非是穷困潦倒,无有生计方才落草为寇,而多是脾性乖张难驯之辈,好逸恶劳而贪索无度,不愿躬耕田亩,安身事业,平日也是游手好闲,趁而今六界大乱而啸聚绿林,妄求一时之快意,不顾杀身之祸,实乃穷凶极恶,纵有几人为祸未深,经周遭奸邪之气熏染,也难迷途知返。
人心渊深,无有本根,随境而迁,随时而易,天下太平昌盛则人心向善,非是无有奸邪之辈,盖邪不压正,难成气候。然人心有别,道法却无善恶,景天眼见这些鄙陋匪众修习的亦是昆仑正宗《十六玉楼洞真诀》,不念祖师恩德,恃之为恶一方,诚可悲可叹。当初云宗弘法天下,可曾想过今日?
白龙寨匪类生活奢侈无度,每日大摆宴席,宰猪杀羊食肉,饮酒如渴,上好粮食常因不合口味而弃之不用。纵使有金山银山,这样每日滥赌暴食,也很快就要耗空。每当仓禀空虚,便蜂拥出动,四方劫掠烧杀,掳掠良人。
某日众贼打劫归来,带回许多妇女,可怜她们与亲人生离死别,遭逢大难,留在寨里定会贞洁不保。
景天目睹无辜人家泪洒青山,只道是应当竭力相救,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竟无有悲痛,亦无对匪类为恶之怒。他恍然自省,想来他七魄离散,七情渐失,如今已然是症状发作了。
恐怕长此以往,他必然会化作无知无觉之行尸走肉,对这世间再没有半分留恋。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所作为,扶善锄恶本就是豪侠之义,景天只觉自己宁肯猝死,也不可坐视奸邪侵害弱小。只是他如今实力低微,在这寨子里看似得势,实则是被众贼软禁,如若不顺从他们心意,当即便会遭毒手,故而要救人也须多费手脚。他自忖独他一人恐难成事,还需言语挑拨,赚几个蠢贼来供他指使,如此便好办许多。
白龙寨里这几日相处,唯独那胖瘦二贼对景天十分敬重,平时常来求他指点,每次都带了酒肉饭食。听闻景天好吟诗,特意改头换面,潜入黄州城里买了几本诗集。每次景天下棋,这二人要么陪同,要么在一旁观棋。众贼笑这二人软骨头,给十九教头当了小婢子,胖贼茂山倒也不恼,心宽体胖,一笑而过,瘦贼何必平倒是口齿伶俐,圆滑世故,常是自嘲,随后又笑称自己很快就能得了真传。
景天心知二贼是受寨中头领指点,这才故作亲近,他几次督促二贼不可沉溺玩乐享受,应收敛心思专求剑道,二贼唯唯诺诺,虽不曾真个听话,到也从不顶撞。
如今见无辜妇女要遭侵害,在此之前,寨中又有一场大宴,早早开始置备,厨房内外忙活张罗,杀鸡剥牛,屠狗宰猪,聚义厅里摆开交椅案几,杯盘流水一般送来,处处张灯结彩,窖里美酒净启,酒气如云香飘三里,一时间众贼皆忙个不可开交,倒疏忽了看管。
景天至厨房外,将胖贼唤来,假意要私下传功,把茂山哄得喜笑颜开,他们约定在宴会上悄悄离开,至后山山脚见面。
因胖贼心思不定,脸上笑容频频,瘦贼诧异而问。茂山头脑简单,三两句被套了话,于是就说出十九教头要私下传功。这一说,又被旁边的同伴听了去,不一会儿,偌大山寨里一半多的山贼都听闻此事。
待宴会时分,长须的贼首酾酒高台,放言豪阔,假借替天行道之名而欲侵吞黄州之地,众贼言辞敷衍,嘴上应和,心里却想的是去寻教头偷功。
推杯换盏几轮,宴会正酣,景天大略觉得时候已到,佯醉而醺然大睡,贼首命人送他回屋休憩,聚义厅内外的匪众见教头出门,许多都是眼前一亮,一个个忽然都有了急事,不是肠胃绞痛,就是头晕不适,更有甚者借口思念老母,推脱了宴会。聚义厅外的匪众不一会儿就散去大半,倒是厅内的几个知情人怕首领怪罪,不敢擅自离席,只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二当家的见了,喝问一贼,“你个孬货!莫非腚上生疮了?怎么这幅模样?”
“回哥哥的话,小弟这个饮酒多了,就想尿尿!”
“去去!快去!”
余下几人见状大喜,也纷纷自陈有难言之急,借口出了聚义厅,往后山去了。
却说众贼各自急匆匆到了后山,见山脚空旷,只胖贼茂山一人杵在原地,便想着教头旋即就会来到,连忙找个隐蔽处一蹲,却不料这周围灌木丛、树梢头、青石背、矮坡沟,四处都已被同伴占领,一番口舌争斗后,总算都憋憋屈屈地找好躲藏的地方。
他们左等右等不见来人,有几个小贼原是看守监牢的,此番偷跑出来,心中仍旧害怕当家的发现端倪,心想再不回返,只怕要露馅,到时候吃了家法,可不是好玩的,还是赶紧回去是好。
殊不知聚义厅里,当家们也大感诧异,只觉今日宴席安静异常,走出厅外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广场上桌椅空荡,只十几个小贼还在用饭饮酒,三当家的揪住他们一问,这些人自称是看守监牢的。
“你们如何敢擅离职守!莫非寨子里的家法不严了?!”
“哥哥平白冤煞好人!小弟们这是到了时候换班,该轮到我们来吃酒了!”
“你们走时,可见有人来替你们?”
“这却不曾,想必是几位弟兄吃酒忘事。”
“啊呀!你们这是坏了好事!”
三当家连忙回厅里上报,几位贼首匆匆赶往监牢,那监牢外仍旧有贼众看守巡逻,这却叫他们大吃一惊。
“你们一直在此,可曾远离?”
“不曾!不曾!”这些玩忽职守的小贼万万不敢承认。
二当家不耐与他们罗唣,闯入牢中一看,今早掳来的十几个良家妇女,如今半个也寻不到了。
那聚义厅外,吃肉吃酒的小贼见匪首匆匆外出,连忙撇下碗筷,飞也似的离了白龙寨,四散钻入林中,各自奔命去也。原来这些小贼正是牢中的妇女,得景天相助,传了她们幻形易容之法,又受他指点,趁看管空虚出逃,却不忙离开寨子,因监牢深处腹地,若是直奔寨外,怕是连门口都赶不到便要被擒捉回来。
兵法云,实则虚之,正要反其道而行之,跑到当家匪首眼皮底下饮酒食肉,此处离大门不过几步之遥,而贼匪都调往腹地,一来一去,争取出一线生机。
所幸这些妇女都有修行底子,否则一时半刻练不成法术,也亏她们临危不乱,否则景天非但不能救人,还要搭上自家性命,所谓天助人助,不如自助,正是此理。
众贼很快知晓中计,四下去寻景天,此人倒也洒脱,此时已至后山赴约,他正讲述的却是正宗妙法,以心意点化真气,修练剑道法力之纲要。
因他妙语连珠,山脚各处隐藏的匪众一言不发,那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的贼首也悄然噤声。
待景天讲过一遍,就问胖贼,“可听明白了?”
“不太明白。”
“好,我再说一遍。”
长须汉连忙扬声,“却不忙了!十九教头,你私放寨中财货,可知该当何罪!”
景天冷颜冷语,“似你这般奸猾贪妄之辈,不过是坐井观天,不知六界之大,豪杰之多,修得微末法力便沾沾自喜,恃强凌弱。修行昆仑真传数十年,竟只有这点本领,此生此世都不必妄想得道成业,终究是黄土一抔,路边骸骨!尔等匪类,不慕正道,实乃天下之蠹虫硕鼠,实在该死,如何有颜面向我问罪?”
“好啊,你个老货,不过是区区残废之人,竟敢大放厥词,今日定要叫你知道厉害!”长须汉冷笑连连,忽而一转口风,“不过,我颜焕雄素来敬重有道高人,你若是把修行口诀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还可免去皮肉之苦!如若不然……”
“蠢物,如若不然,你便剐了我,瞧你爷爷可会皱一皱眉!”
贼首勃然大怒,一声令下,众匪其上,将景天绑了,押至聚义厅里。
“十九教头,颜某再唤你一声先生,倘若你肯弃暗投明,今后你依旧是白龙寨的教头,有弟兄们一口吃,就绝少不了你一份。”
景天不言不语,他既无悲苦,亦无忿怒。
傍晚时候,众贼便见十九教头被吊在厅前,解了衣裳,被狠抽了二十鞭子,身上已无一块好肉,鲜血淋漓,他竟果真没有皱一皱眉头,没有呼一声痛。
夜里,群贼外出,去追那几个逃走的良家女。
景天仍被吊在桩上,气息奄奄。
今夜生铁一样冰凉的月高悬,神仙遨游的天星大如车轮,穹光照耀山林。白龙寨里残落的豪杰沐浴星月之彩华,仍不曾有半句言语,直好似一座生铁般寒冷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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