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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卯时天还没亮,太陵城北的朝天门还是准时打开了城门,守门的巡防营军士不紧不慢的把城门推到最大,几乎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寿王府门前,大门也被慢慢打开了,门前几个鲁明琛昨晚留下守门的兵士听到了声响,开始懒懒地揉搓着还没睡醒的眼睛,准备起身看看。就在他们打算再伸个懒腰的时候,突然从门后飞一般冲出十数匹快马,每匹马上都坐着一名身着灰布衣裳的汉子,没等门口的这些兵士反应过来,这十数匹马已经快要跑出他们的视线了,可忽然门后又响起了一阵催命似的叫喊:“快追,有刺客,快追!”这喊声冲着门口就来了,等到了门口,鲁参将手下的兵士们才看清楚,追出来的居然是应天府的差役们!这还得了,他们马上敲锣示警,很快鲁明琛的人马就朝着锣声的方向围拢了过来,紧接着骑着快马的军士,马上朝着敲锣者指示的方向追了过去,并一路晃着手中的马刀高喊着:“站住!停下!”
很快,追兵们就在晨曦的微光里看到了在前面纵马狂奔的人,但这些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冲着朝天门的方向拼命跑去,追兵们在后面大喊道:“快停下,不然放箭啦!”
这话立即把跑在前面的寿王,吓得胯下冒出了一阵暖流,他扭头回身望去,果然是当兵的在追,果然打着鲁明琛的旗号。倒是寿王府的管家还见过几分世面,他看到寿王坐骑的腹部不停的滴出茶水一样的黄色液体来,他知道寿王八成是尿了,于是赶紧说道:“老爷别怕,马上就到朝天门了,天这么黑他们不会放箭的!”
“你当真?”
“当不当真也得跑呀,总不能等着被那姓鲁的抓去杀吧?”
寿王不答话,心里想着:说得也是,那还是跑吧!一队人马很快就冲出了朝天门。追兵们眼睁睁地看着寿王他们冲了出去,轮到自己出门时,门却被城防营的守门兵士快速关上了,让他们不得不狠狠地拉起马缰,任马蹄扬得老高,很多人都直接摔到了地上,就这样几十个人瞬间被困在了朝天门下的瓮城里。稍定,他们恨恨地扬起马鞍朝着门下的兵士叫骂起来,但不论是责问还是骂娘,关门的军士们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追兵里领头的小校实在气不过,欲要催马上前理论,却被他身边的人一把拽住了,拽他的人也不多说话,只是朝城墙上努了努嘴,小校顺着方向看去,才发现微暗的城墙上隐隐有人影移动着,不好!好像有埋伏,这要是城墙上布满了弓箭手,怕是今天就要把命扔在这里了,死了就说不清楚了,这守城门毕竟是人家应天府的职责,杀了你还可以给你安个谋反的罪名。想到这,小校一身冷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马上喊了句:“撤!快撤!”队伍调转马头撤了!
天很快也亮了,太陵城一天之间变故连连,闲了几十年的南都内阁怕是很难再平静下去了,这不,一大早冉之祺、吴士榕和季维柄不约而同来到勤思堂了,情势的严峻让他们三位或多或少的有些紧张,尽管昨晚在寿王府泡了半夜,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可坐下来许久,三位甚至连打个哈欠的心思都没有。一进门吴士榕就说开了:“两位阁老,这边上的六部我看都没人当值,是不是都躲在家不敢出门了吧?”
南都的中央衙门主要就是内阁和六部,在这些衙门里当差,看上去位份是挺高的,但其实也就是聋 子的耳朵—摆设罢了,除非皇帝南巡,其他时候都没什么实际职权,还不如南直隶里有实权的地方官来的吃香。内阁三老也就每天来勤思堂聚聚,主要就为了聊聊天。六部呢,则是每天来个当值的,除此之外,各个府衙里常常是空空荡荡。今天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先别管他们了,如今这太陵城里的乱局当如何处置,才是你我阁臣要操心的大事。”冉之祺并不想理会其他衙门的事情。
“冉阁老说得是,这眼下城里那老马的兵这么闹,迟早是要出乱子的!”季维柄说道。
“不是什么迟早,是已经出乱子了,两个藩王都遇刺,还死了一个,到底该怎么收场啊!”吴士榕忧心忡忡。
沉默了一阵子,冉之祺说话了:“依老夫看,症结不在于这乱象如何收场,而是在到底抬谁出来监国。”
这下吴、季两位更不说话了,这么重大的决定往往是站队的问题,弄不好要事关生死的。他们俩这时心挺齐,不管怎么样,先听听首辅怎么说,这风向定了,他们就好表态了。
冉之祺早就料到这两位此刻的态度,他接着说道:“你们说这寿王真的行吗?”
这句话算是将了两人一军,这是要逼着表态呀。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想先说话,沉默之中还是吴士榕没憋住反问了冉之祺一句:“阁老的意思是?”
“唉,不瞒你们二位说,这些日子我也是如坐针毡哪。”冉之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今朝廷蒙难,我们三人又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六部的人可以躲,我们能躲哪去?南川会那边没动静,四镇倒是等不了了,这太陵城里的刺案,我看哪多半就是冲着南川会去的,万一这玄振海倒了,怕是这四镇的刀啊,迟早也要砍到我们这把老骨头上。”
“阁老说的是呀!”
“老吴、老季,我是想通了,咱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怕什么呀,现在的情势其实也很明白了,不是我们帮着南川会赶走四镇,就是跟着四镇整垮玄振海。”冉之祺说完开始仔细观察着那两位。
“我看四镇是靠不住!阁老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藏着了。”吴士榕终究还是憋不住自己的心思,其实他也知道这事躲是躲不掉了,他又说道:“四镇拿了南川会,钱、粮、兵就全都在手上,还要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干什么,碍手碍脚的,到时候这新君一登基,咱们,哦,还有这六部的官员,哪个不得是他们的马头兵啊!”
“有道理,可看样子这寿王就是四镇有意扶立的啊,咱现在就是去抢这定策的功劳,不也只能排在四镇总兵之后吗?真要是新朝立了,咱还不是一样受制于人?”季维炳也放下戒心跟着议起来。
“我看不一样!”吴士榕反驳道:“只要南川会还在,四镇拿不到钱粮,管他什么王来监国,都别想独大。”
“这话透彻!”冉之祺回应道:“别管是寿王还是潞王,都难堪大任。咱现在得一条心先保住了南川会再说!”
“我可听说大花马的炮营要进城了,四镇这回是下了血本的,咱还能有什么办法?”季维炳一脸的担心。
“我看玄振海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看看他怎么出手吧,到该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助他一臂之力便是!”老吴和老季听着冉之祺把握十足的话,倒是放心了些。只是没想到,平日里看不起大先生的冉阁老,这回倒是态度坚决地站在了南川会一边。堂上的气氛算是宽松了些许,三个老头也不再“谨言慎行”了,他们聊起了昨晚在寿王府的所见所闻,聊起了寿王屋里的那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不住的摇着头。
吴士榕不经意间说了句:“两位阁老,你们听说了访间关于‘怀明太子’的流言了吗?”
这话一出,大家就又沉默了,吴士榕明白他们都听说了,他这话其实是对着冉阁老说的,只是这话题太过敏感,大家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可同时也把冉之祺的思绪,拉回了三十四年前,大兴城里那场腥风血雨的宫变之中。
这怀明太子便是乾圣皇帝的哥哥,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乾圣帝出生不多久,他的生母便去世了,而怀明太子的母亲承宣皇后怜他无依无靠,便将他接来身边抚养,兄弟俩自小一块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怀明出身高贵很早便被立为太子,乾圣帝的生母生前只是承宣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命运仿佛注定了他这一生只能是太子的跟班。当然弟弟对哥哥也是忠心耿耿,兄弟俩常常是形影不离。怀明太子在朝中极有贤明之声,就连太子府的属官那也是清一色的能臣干吏,当年年纪轻轻胸怀大志的冉之祺,也是太子眼中的红人,老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自是信任非常,动不动就南巡啊,巡狩啊一出门就是数月时间,把国家交给太子,甚至还动了让位给太子,自己当太上皇的念头。当时的世人都以为,待到太子继位,大津朝定然是一番盛世景象。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三十多年前,怀明太子喜得一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皇宫到太子府再到朝廷里,上上下下无不欢喜异常,有一天,太子接到圣旨,说是老皇帝想孙子了,要他亲自带着皇孙进宫去,太子也未生疑,只带了十几个随从抱着儿子就进宫去了,谁曾想,刚进宫门,迎面就是一阵乱箭,护卫们以身挡箭,救下太子与皇孙,剩下的人拼死冲杀,而当值的上林卫军士也不忍射杀太子,见太子逃来便打开了城门,放过太子与皇孙,据说太子的护卫尽皆死难,仅剩的一个卫士也浑身是血,处处有伤。两人带着皇孙正要冲回太子府,却见东宫火起,杀声不断……
从此怀明太子就失去了踪迹,东宫内除了太子属官外,太子家人全部遇难,无人生还。三天后老皇帝下旨禅位,新皇继位,是为乾圣皇帝。朝廷对宫变的说法是:太子带兵杀入皇宫谋反,被及时绞杀。但这难以让朝臣信服,大家当然知道谁是这幕后的主使,所以那段时间大津的朝堂上常常鸦雀无声,乾圣皇帝也知道大臣们的心思,逼急了总呵斥堂下众臣:“皇位伦续,朕家事也,外臣勿要多言!”
不过在冉之祺的记忆里,乾圣皇帝虽然对怀明太子一家下手狠辣,但对太子属官却并不算坏,至少能量才而用,并不视为异己,可能也是为了邀买人心吧。但他冉之祺实在不想背主事贼,一到朝堂上便一言不发,所以也就早早的被贬到南方了。
至于太子的行踪,坊间说法甚多,有说逃到海外去的,也有说藏南方什么地方的,更多的是说逃出北方后死在海上了。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在南方每隔几年都会冒出关于怀明太子的流言,看来在这大津朝,还是有很多人怀念当年这位太子的。
想起这些冉之祺总是会伤心许久,“无风不起浪啊!”冲着冉之祺来的话当然要靠他来打破沉默了。
“这么说真有其事?”季、吴两人都没料到冉阁老会这么说,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冉之祺。
而冉之祺却好像根本没说这话似的,头也不抬只是端起茶碗品起茶来。
“要是真的倒好了!”就在季、吴两人以为这个敏感的话题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结束时,冉之祺却开口了:“真要是老太子还在,这南朝啊就算是立住了!也轮不到那寿王来糟蹋!”
看来这冉阁老是真想开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随便乱说的吗?这话把另外两个老头想说的话捂得严严实实的。
吴、季两位也只好尴尬在端起茶碗,小心地清着嗓子装着要品茶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来报说应天府尹周光宸来见。三个放下茶碗,同声道:“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