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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哥俩儿玩笑之时,慧宣法师已经缓步来到了大雄宝殿门外,在他眼前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正跪拜在正中的佛像前,他的身后还垂首站着两个身着黑衣腰跨宝刀的卫士。慧宣刚要抬腿进去,宝殿外的和尚们看到方丈来了,就全都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在慧宣耳朵边小声说了起来:里边的人可横了,不由分说的就冲进来把其他的香客都轰了出去。和尚们也怕闹出什么事来,就先把香客们请到别的殿去了。慧宣点了点头,便独自走向了三宝殿。
慧宣走入殿内,只见两名侍卫立即握着手里的刀,各自向慧宣这边跨出一步来,看上去面含怒气!慧宣法师却毫不在意地说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三世佛主立于殿内,何必如此惊惧?”
这时,跪在佛前的咸嘉帝开口道:“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黑衣人听到吩咐也不说话,只是各自躬身后,默默退出了大殿,并随手将大殿的门关上了。
大殿沉重的木门在黑衣卫士的手中划出了一声“吱”来,这长长的声响和皇帝一起被关在了这陌生而空旷的宝殿中,它四处游荡着碰撞出凄厉的回转,就仿佛两支干枯的尖指,重重地在皇帝的心头掐了一下,年轻皇帝的心顿时便揪了起来。
好在慧宣法师从皇帝后背的细微抖动中,发觉了他心中的不安,法师把微笑藏在心里,他缓缓迈开步子,顺着从窗棂上直铺在地上的光亮,走到了咸嘉皇帝跟前,并伸出双手弯腰扶起了他。而后,他自顾自回身走到佛前,抽出三支香在红蜡上点燃并高举头顶后,再插进了香炉里。此时,他并不转身,却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跪于佛前!”
“这却是为何?”慧宣的话音如洪钟般厚重,回荡于耳间又温润如玉,皇帝的戒心一下子放下了大半。
这时,慧宣法师慢慢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咸嘉皇帝,问道:“施主可知,这焚香礼佛为何需燃三支香?”
“这?请法师赐教!”皇帝说。
“佛家有三宝,谓之:佛、法、僧。天下众生焚香而拜的是三宝,然实则敬的是佛,求的是法!世尊曾言:世间人人皆具佛性。因而,佛与法本就存于世人自性之中,而施主自不例外。佛本就无形,立法相于此,不过警醒世人常闻佛法,以戒、定求慧罢了,依老僧看,施主并非能‘戒’之人,无‘戒’则难‘定’,施主若有向佛之心,不若广布恩德于藏民众生,助众生离乱世添福报,往生善道,此亦施主自性中之佛心耳,如此,又何必伏拜于法相前呢?”慧宣说道。
咸嘉帝听得出来,他的身份慧宣法师已经明了于心,所以才会提醒他要“广布恩德于众生”,也明白慧宣并不会开口说破他的身份。可是,皇帝还有自己的疑问迫切的需要答案,那就是这位南都号称活佛的法师,到底会不会用自己手中的民心威胁到皇权呢?于是,咸嘉接着问道:“法师言之有理!只是晚生不才,还有一事不明,世尊曾言:承事礼佛有五事功德,端正、好声、多财饶宝、生长者家,身还坏命终,生善处天上。是故世人苦乐,皆起于尘世,若众生求解于佛前,得五事功德,便可增福报而离三恶道,又何需世俗之力施于恩德呢?”
慧宣当然听出了皇帝的话外之音,皇帝表面上问慧宣,既然礼佛能累功德而使百姓得平安喜乐,那是不是就不需要他这皇帝在俗世间施恩德于臣民了?实则是问慧宣,是不是打算操控着百姓与皇帝分庭抗礼。
听了皇帝的问语,慧宣法师脸上皱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双手合十开口说道:“众生谓之众生,只因众生皆迷之生死,而生死之念也未离清净本然之心,清净之心为圆满,亦万法之根本,阿弥陀佛!如华严所示: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应知佛与心,体性皆无尽。是故,心生而缘起,缘聚而生妄心、妄法,众生求法问道以图圆满于死生之间。然宇宙俗世有净有染,尽与清净本源心无关,众生求福报于佛前,为求如来智慧德相,而非功业勋胄!”
慧宣的一番话说得明白,佛家讲得是清净,度的是生死,而非贪图俗世之功勋,众生跪于佛前求的也是洗净妄心。所以,太陵城的民众只是佛家的信众,在俗世就是皇帝的百姓,并无分庭抗礼之说。
咸嘉帝听了慧宣的话,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他说道:“晚生受教了!”
慧宣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咸嘉帝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这大殿的木门却突然被人推开,皇帝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黑衣卫士跳过门槛,几乎小跑着来到了皇帝身边,接着,他附在咸嘉帝耳边说了起来,慧宣法师也知趣地转过身去,双手合十默颂起经文来,而在他身后,皇帝的表情却越来越紧张起来。当卫士的话刚说完,粗大的汗珠便顺着咸嘉帝的额头划了下来,他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地站在了大雄宝殿的正中不知所措。
然而,让皇帝完全想不到的是,自从侍卫进殿之后,就始终背对着他的慧宣法师,却好像总能洞悉一切似的,还没等咸嘉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慧宣法师却开口了:“世间俗事万千,唯有佛堂为一方净土。不论施主家中之事如何急迫,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啊!”
此时,心乱如麻的咸嘉帝听着慧宣的话,突然开口喊了句:“法师……”他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刚开口但又僵在了那里。
慧宣法师轻轻转过身来,眼神里满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宽慰,接着他平静地说道:“施主不必彷徨,老僧时才已经说过,这寺院之中,佛相之前,只念道法,不务俗事,所以,施主家中之事,也不必说与老僧。只是,佛堂既是净土,那么山下便是惊涛骇浪,也进不得寒净寺一寸,俗世里纵然是刀山火海,也伤不了施主半分。世间万事皆有化解之法,静心思量必生智慧。”
慧宣的话让咸嘉帝暂时平静了下来,他想到,依现在已知的情势,即便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回太陵城,不仅凶险万般,而且可能根本无济于事,如此,不如暂居寒净寺谋定而后动。
这时慧宣说道:“阿弥陀佛!老僧不打扰了!”说完便缓步走到殿门前拉开了大门。始终站在大门口的两名卫士见是慧宣开门,便立刻将眼神往宝殿里探去,见皇帝一人在殿内安然无恙,这才恢复好站姿。慧宣法师这时也知趣地稍作停顿,待黑衣卫士重新站好后,这才抬腿迈出殿来,同时他竟开口嘱咐道:“万勿惊扰你家主子!”见两名侍卫含首抱拳后,慧宣法师便离开了大雄宝殿,往露清岩方向走去了。
慧宣来到露清岩时,南川会的孟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时他正站在玄素清面前说着什么,听到慧宣的脚步声,孟良赶忙回头望去,一见慧宣便转身弯腰拱手招呼道:“法师!”
慧宣则一脸宽厚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坐吧!”
孟良哪里敢坐下,他的眼神又望向了这时也已经站起身来的玄素清,素清却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样,孟良才随着他们两人战战兢兢地坐在了石凳上。
三人刚刚坐定,慧宣便开口问道:“太陵城里出什么事了?”
孟良一听,眼睛瞪得滚圆惊道:“法师,您,您真是未卜先知啊!我,我这儿还没开口呢!”
素清语调平静地说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孟良开口说道:“法师,少主,城里出大事了!老爷跟上林卫和城防营闹起来了!现在咱们会里的弟兄按着老爷的意思,已经把寿王府给围了……”孟良说到这有意的停顿了一下,他是担心素清着急,没想到,他眼前的这两位居然一脸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吃惊的样子。
倒是素清看到孟良停了下来,他开口道:“接着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