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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双方老人终于都点了头,文开艺答应了张朋春的求婚,他们结合了。
最高兴的还是文吝,他像只快乐的小鸟,高声叫道:“噢,噢,我有爸爸了,张老师就是我的爸爸啦!”
“爸爸,你要抱着我,像小鸟一样地飞!”文吝开心地央求。
“好唻!”张朋春抱住文吝的腰,文吝两臂尽力向外伸展,两脚尽力向高处抬,他叫起来:“我要飞,飞呀飞,飞向美好未来!”
文开艺看着儿子高兴模样,幸福地笑起来。她可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这天,文开艺正在厂里上班,接到张朋春从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文吝出事了,正被送往镇医院,要她快去。
文开艺感到天旋地转,儿子出事了!能是啥事啊?她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很快到了医院。一进抢救室,她呆住了,儿子抱在张朋春的怀里,儿子的胸部都是血,张朋春的胸前也是的,地上血迹点点。她狂奔过去,拉着儿子的手,哭哭啼啼说:“儿子,你怎么啦!”
“您是孩子的母亲吧。”医生说,“孩子受伤在右胸,虽然发现早,失血还是很多,需要立即输血!快!”
文开艺赶紧来到治疗室,护士一番忙碌后,抽了血,输到文吝的身体里。
救护车来了。孩子被紧急送往县医院,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陪同。
坐在救护车里,由于输血过多,文开艺有点昏昏沉沉的,她闭上眼假寐。其实她非常牵挂着儿子,尽力保持头脑清醒,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文吝怎么会被人捅刀,他那么善良懂事,对方怎么如此残忍……
医生看着文开艺好像睡着了,生气地对张朋春说:“你是孩子的老师,还是孩子的父亲!你刚到医院是这么说的吧。你们的血型却不对!你还犹犹豫豫的,差点耽误了大事。”
护士望着张朋春说:“你怎么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又忽然好像无意间窥到了人家的隐私一样,并不去斟词酌句,“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是他的养父?”
张朋春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小心地看了文开艺一眼,生气了,“这些情况你们不都已掌握了吗?再说还有啥意思?现在最重要的,应该多想想眼下孩子这种情况,怎么跟县医院的医生说清楚,更有助于救治孩子。”
护士、医生哑了,车厢里一片沉静。
文开艺惊呆了,幸亏她是闭着眼睛,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医生和护士惊疑的目光。他们血型不对?她在生理卫生课上学过,父母的血是可以输送给孩子的。张朋春的血却不能?!
二
不自觉地,泪水在眼眶里氤氲着。终于,晶莹的泪珠坠落了,砸到地上,仿佛她柔弱的心被重撞了一下,痛苦而可怕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又在文开艺的心屏放映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高中文化的文开艺,未曾嫁人,却有一个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儿子文吝,上小学三年级。自从上学以来,成绩一直优秀。只要考试,班里第一名肯定是他;只要发奖状,上台领奖的学生里一准有他。
这天放学,文吝背着书包,一溜小跑到家,一下扑进妈妈的怀里,很自豪地对妈妈说:“妈妈,妈妈,我今天又得了一个大奖。”说着,他从书包里小心地拿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原来是一张奖状。文吝一个月前参加小学生作文大赛,获得市级一等奖,还要参加省级的比赛呢。
“给!”文吝把一张百元钞票递过来。她一把揽过儿子,有点疑惑地问:“哪来的钱?”文吝自豪地说:“我参赛取得好成绩,张老师奖给我的。”
一说到张老师,文开艺脸上的喜悦淡去了,一种复杂而莫名的感情漾上心头。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一朵浅色的红晕含苞在她的脸庞。她和张朋春是高中同学,那时候考大学太不容易了,镇中学哪一届能考取一个那就是天大的喜事,有时连续几年也无人考取。这一年,文开艺和张朋春面临高考,他们内心忐忑着,不知等待着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赶巧县里小学师资严重不足,县领导决定在这届高中生中招考民办教师,暂时没有教师编制,待遇等同公办教师。这个比考大学容易些,因而报考者踊跃。文开艺和张朋春一同报了名,结果双双被录取。两人都欢天喜地,因为他们互相爱慕,曾经山盟海誓,生死相依。
如果没有那事多好啊,可覆水难收,噩梦难圆。文开艺悲伤地想。
三
文开艺和张朋春同时考上民办教师,这是村里的大喜事。张朋春的父亲张四德是村长,儿子考上了民办教师,给他长脸了,决定大摆喜宴庆贺,并且怂恿文开艺家同时办,那意思还不是一个“比”吗?文家无权无势,他不想让儿子和文家丫头走得太近。文开艺的父母是要强的人,拿出了家底子,并向亲朋借了些,办得并不比张家差,大家纷纷夸赞。
酒宴在那天下午四点钟开始。太阳挂在西天,还是那么热,蝉声噪耳。酒宴摆在树林里,酒桌上的热闹完全盖过了外边的蝉声。张朋春不能喝酒。可那天,为了活跃气氛,张四德让他给亲朋敬酒,要他先喝后敬。张朋春喝得小脸泛红,像个关公。文开艺呢,这天也特别高兴,大家叫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小才女,文开艺,来一杯。”文开艺连连摆手,她父亲看大家兴致很高,不想扫了客人的兴,就让女儿喝了几杯。文开吝拗不过,酒一入肚,顿觉火辣的顺着喉咙而下,直达胃里,烧心的感觉。接着,她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文开艺呆不下去了,红着脸,皱着眉,摆着手,在贺喜的亲邻们的大笑中跑回自己的屋,再也没有出来。
夜里,文开艺做了个梦,梦中好可怕呀,她被什么重重地压上了,她喘不过气来了。不久,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猛地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大大地吃了一惊,下身光光的,还湿淋淋的!少女的一颗心受伤了。她狠狠地捶打自己,发了疯似的,在厨房里洗起来,她把身子洗了无数遍,又把衣服全洗了,水倒得远远的,才回到卧室,愣愣地坐在床沿,木雕泥塑一般。
早上,天还刚刚亮,文开艺的妈妈就起来了,看到女儿坐在床边发愣,就说:“看你考上民办老师了,都要吃皇粮了,幸福得傻掉了,发啥呆呀!”
就这一句话,文开艺一下扑到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母亲问了几句话,什么都明白了。
四
中午时候,张朋春兴高采烈地去找文开艺。他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张望,没啥动静,兔子似的钻进了文开艺屋子。他惯常是这么做的。可今天完全不同,待他放眼一看,十分尴尬,文开艺坐在床上,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好像大病了一样。旁边,婶低着头,叔闷头抽烟。
张朋春叫道:“叔、婶、开艺,你们这是怎么了?开艺考取民办教师,是在县城呀,想回家也就回家了,如果不放心,就把她交给我好了,少一根毫毛,你们就剁掉我一根手指头。”他保证似地大笑说。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好像统一了口径似的,全都低着头,不说话。好半天,文开艺的父亲抬起头来,说:“朋春哪,以后你少来,你那势利眼的爹,唯恐我们家的穷气妨了你,对我们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要再给我们添乱了。”
文开艺这时抬起头来,张朋春看清了,文开艺的两眼好像在水中浸过一样,又红又肿,他的心痛了。看到老两口像防狼一样地看着他,张朋春感到很窘迫。
文开艺平静地说:“爹,娘,你们出去一下,我想跟朋春说句话。”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不放心似地,一步一回头,走了出去。
张朋春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文开艺的手,急切地说:“开艺,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开艺粗暴地打开张朋春的手。张朋春愣住了,张大嘴巴,脸涨得通红,想说,却又说不出话。
文开艺抬起头来,好像一把刀,直刺过来。张朋春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像我是一个贼似的。”
文开艺冷冷地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那个贼?”
张朋春更慌了,“我怎么觉得你家里今天非同寻常呀,叔怪怪的,婶也怪怪的,我都能理解,不都是生我那个势利眼爹的气吗?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竟然怀疑我是贼,有点过分了吧?”
文开艺怔怔的,满脸疑虑重重,她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她最后还是开口了,“你——你昨天夜里到我这了吗?”文开艺心中甚至想,如果是张朋春,问题倒简单了。
“昨天夜里?”张朋春回想似的。他说,“昨晚,爹让我陪客人,硬让我喝酒,我拗不过,喝了不少酒,回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今天天亮。这不,我起床,吃过饭,就到你这来了。”他看着文开艺的脸,想看出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看不透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能有什么事。他惴惴不安,一颗心急得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文开艺问道:“朋春,我问你一件事,你梦游吗?”她曾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梦游的人夜里出来做事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暗暗想,如果他梦游——事情也不会很糟糕。
张朋春猜不透文开艺为什么问他这事,好像漫天云掉馅饼,让他摸不着头脑。他看文开艺不像是开玩笑,就认真地回答说:“不,我从来不梦游。”为了打破僵局,他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知道我灵魂是不是梦游,它倒是可以在梦中去与心上的人相会。”
文开艺粗暴地对他说:“你赶快走!我没工夫跟你磨牙!”
平时温和的文开艺怎么变得如此暴躁?张朋春大吃一惊。老两口赶紧跑过来,齐声说:“朋春,你快走吧,不然,你爹知道,又会责骂你,连我们也会受牵连。”
张朋春心事重重,怏怏不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