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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有共识,这样的电影大概率赚不到钱,我们都不是图钱的。至于艺术,蘸着人血的馒头,我想你们没那么好的胃口。”尹希诺语气很轻柔,说出的话却很坚定,“一部电影不图钱不图艺术,我们图什么,无非就是希望案子能被受理。如果等三年后,现在的奶奶们还几位能活着政府熬死了原告,这件事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导演也是这个想法,“我没指望基地村能像熔炉一样促进出一条熔炉法,但我们至少可以让理应被重视的人不会被忽视,我们都吃过金子奶奶家吃饭,你现在想延期,对得起奶奶专门给你买的肉吗”
金子奶奶是这个案子的原告之一,也是尹希诺作大死跑去猴子屋的原址发动时间回溯,直接倒在那,帮她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人。
当初作家为了找灵感跑去了基地村,碰巧遇到了推着小车卖香烟、口香糖等一堆零碎杂货的金子奶奶。现在的基地村不缺便利店,一个老太太推着小车过上个世纪的小贩生活,引起了尹希诺的好奇。
好奇的作家伪装自己是记者,来找寻基地村的过往,正需要媒体关注的金子奶奶就给她讲了过往,包括那位会计小姐的过往。那段一波三折都能单独拍个电影的过往,让尹希诺拜托金子奶奶带她去猴子屋,她想看看万物之灵,如何看待这场人间地狱。
万物之灵是中立的,一栋小楼从砖瓦堆砌到墙体剥落,以猴子屋为名的生灵见证了一切罪恶,见证无数女孩子们进进出出,乃至于就被埋在院子里。生灵本身没有任何见解,人类是善是恶与它无关。
融合了这个生灵的人类倒在破败墙体边的草坪上,自医院醒来后,开始创作名为基地村的剧本。
写这个本子之初,尹希诺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善是恶,她仿佛被猴子屋同化了,只作为旁观者见证了一段岁月。她那段时间确实是非人的存在,除了机械性的进食,睡觉,其他时间都在敲击电脑,基本就是个老旧的打字机幻化成人的状态。
老旧的打字机被使用过度,脑袋转不动,打字的速度也慢,在电脑前做一天也就能敲个千八百的字,剧本写得十分艰难。直到剧本的最后一个句号敲下,一直都是非生物的作家望着屏幕,泪水夺眶而出,她才重新找回属于人类的那部分。
写剧本的作家是个人类,人类希望这个故事能被更多的人看见,也希望像金子奶奶一样的存在能在有生之年,听到一句对不起。一句来自祖国的对不起,国家应该保护她的人民不是吗
基地村的第一个观众就是金子奶奶,金子奶奶还想拿出全部积蓄让作家拍摄。尹希诺当然没要,她投了cj,这个本子她有绝对的信心,会有人想立项的。
一如作家所想的,立项的过程是有些波折,比如导演对作家想找个混血来演律师有点意见。按照剧本的设定,为会计奶奶处理遗产和把整个故事串起来的律师是个混血,他也有自己的故事,但那只是电影的一条支线,砍掉都不影响整体剧情的。
导演考虑制作费,想把这条支线弱化,作家却不愿意。这条支线对应的是会计奶奶的故事,那个故事无法拍摄细节会影响到奶奶还活着的儿子,只能通过律师的线去弥补。
两人为这个有点小争执,最后是各退一步,也就有了李朱赫的加入,他长得很混血,一点都不本土。而李朱赫拿到的作家版人物背景资料也是最复杂的,作家希望能在他身上看到那个少爷的影子。
剧本里被弱化了的少爷在现实中帮了大忙。
立项就很波折的剧组因外部压力出现内部纷争,在导演都要被制作人说服延期拍摄的情况下,作家咬死不松口,反倒去劝制作人,要不你退出这个项目吧。这操作让原以为她是乖乖牌的剧组成员很惊讶,乖乖牌头很铁啊。
电影振兴委员会不是个只有招牌的部门,他们是有实权的。所有关于不赚钱的艺术片向国家要补助都是从这个部门掏钱出去。而从国内采购电影出口,也是这个部门把关。这是个钱袋子,得罪钱袋子不就是自找麻烦
要是孔枝泳那样的大佬不搭理钱袋子,大家结束度很高。像尹希诺这样的新人得罪钱袋子,那头就太铁了。这要是一个闹不好,业内以后很可能就没人再跟她合作。
作家头铁的名声传遍了制作组,同时传出来的消息是,这项目可能要黄。
李朱赫也得到了消息。经纪人苦着脸跟他讲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关于作家头铁的话只是一带而过,更多是犹豫,他们要不要从项目撤出来。
“我们要是继续,好处当然有,当初接到这个项目我就说过,能参与哪怕就是镶边对我们都有好处。这种题材能找上你的概率几乎就没有,愿意用你的导演更是凤毛菱角,我们属于撞大运了,你脸贴人设。可坏处也摆在那,跟官方比我们就是小虾米,得罪他们没什么好下场。”
经纪人现在是手握筹码站在赌桌边,不知该压哪一注。
艺人却觉得这没什么好犹豫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电影振兴委员会来搞我干嘛。项目只要继续,我们就继续,出事也不会找演员的麻烦,我连主演都不是,哪轮得到我,你以为我是孔佑就算会找我麻烦,顶多去拍电视剧么,再不行我也能回去走t台。”
“你的意思是你想继续”经纪人听懂了,叹气,“我其实也更想继续,不知道就算了,那个本子没看到就算了。那些事,知道了,怎么都应该搭把手,帮个忙。”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没那么坚定。
不是很在意利益的李朱赫笑笑,“是啊,看到了,怎么都得帮一把。”
人到中年都没有原谅母亲的儿子,通过真正的律师看到了基地村的剧本。现实中为官司奔波的律师一直在找对方帮忙,他是可以作为人证去证明当年很多人是非自愿进入基地村的。如果他愿意出庭,那法院就没有理由不受理了。
儿子一直都不搭理律师,他不想跟母亲有任何牵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爱与恨都太沉重,他不愿再想起。但律师一直在努力,努力到终于送出了剧本,儿子才答应跟写剧本的作家见一面。
两方见面前,尹希诺给李朱赫打了电话,不是要带他一起去,而是告诉他时间地点和要见什么人,让他先去店里蹲着,好好观察他角色的原型。她的角色是儿子和律师的综合体。
这场见面很平淡,要见作家的原型只是想知道,作家为什么想写这个故事。作家也只是告诉他,有些故事,有些人,不该被历史埋没。
两边从落座到分开一共也没五分钟,这五分钟里还有作为中间人的律师插科打诨想让气氛再友好一些的过程。气氛不好不坏的见面就这么结束了,送走那两人后,尹希诺独坐在原位,抽烟,咳嗽,发呆。
李朱赫是在她细碎的咳嗽声中走过来的,他本以为作家不走是在等他过去说点观后感之类的,走近了才发现他好像误会了。作家不走,可能单纯就是她不想走。
已经走过来的李朱赫望着托腮看街景的作家犹豫片刻,没有拉开椅子作家而是去了隔壁桌。
这是一家咖啡馆的户外区,提前进店坐在窗边等人的李朱赫看到作家时以为他们会进店,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挪个位置。但那位疑似是儿子原型的中年人直接拉开了户外靠街边的一把椅子坐下了,那一行人也就都坐在户外。
十一月末,天阴阴的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明明才下午三点多,店里的灯都开了。这种天气坐在户外很冷,而作家一看就是没想到会坐在户外的打扮,羽绒服都没穿就一件轻薄的风衣,她在外面肯定待不住,会冷死。
作家的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半包烟都灭在烟灰缸里,有几次咳得李朱赫坐立不安,生怕她喘不上气来。可她就那么坐着,不进店也不走,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抽烟。
李朱赫眼睁睁看着她妆都浮在脸上,像是原本面色惨白的人硬生生化了个有血气妆,腮红和口红尤其突兀,真的很怕她下一秒就倒下得打急救。
换了n个姿势都是想控制住自己别上前去打扰的李朱赫,好不容易等她烟抽空了,想着她应该要走了吧人家不动了。
裹着羽绒服都觉得冷的李朱赫坐不住了,起身去店里要了杯热可可再出来放在作家面前,小心翼翼的问她,“你是在他们回来吗之前聊得很不顺利”
一早就看见他的尹希诺本来是无视,听到他搭话,再扫一眼冒着热气的陶瓷杯,理他了,“我在等下雪。”
“”
李朱赫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格外想说你就不怕下了雪你进医院可又说不出口,只能迟疑着说一句,“要我陪你吗”
作家给演员一个眼神,让他意会答案。演员通过读脸理解到的答案是不用,但他确实不敢走,万一作家真的倒下总得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吧。为此,他装看不懂,留下了,坐在她对面。
“你没事干”作家戳穿装傻的演员,没事闪开点。
李朱赫讪笑,掏了包烟出来上供,混过去,“要吗”
没烟的人需要烟,递交贡品的人也就留下了。坐近了,咳嗽声愈发清晰,李朱赫几次想开口劝她缓一缓悠着点,都咳成这样就别抽了吧。但他是靠贡品留下的,总不能再把贡品要回来。
硬着头皮找话题的李朱赫问,“下雪有什么特别的吗”非得大冷天在户外等哪怕你多穿点呢
“没有。”穿得一看就不保暖的作家回。
“那为什么要等”
“我想看。”
“”
裹得跟熊一样的演员被噎住,还为自己温暖的躯体感到罪恶,他要是脱外套给她,她会要吗
怕自己逾越的李朱赫努力再找话题,“店里是落地窗,要不要进去等,也能看到雪。”还能有暖气吹。
“你真的没事干对吧”尹希诺笑了,“放心,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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