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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军对大家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把粮食的事放一放,集中力量种地。‘五一’马上就到了,山丁子花都开了,松树也渐渐绿了。正是掏腰窝的时候,别错过农时。咱们尽可能地往前赶,种完地就帮他们修房子,过了挂锄期就让他们住上新房子。
听说赵狗子妈的病犯了,吃完晚饭刘琴叫上李小艳过去看看。狗子妈的病多少年了,常常心口疼,始终以为是胃病。这些日子小艳觉得不是胃病,但又不敢确定。她陪着狗子妈去公社卫生院去了几趟,大夫确疹是克山病。大夫说这个病目前没什么好办法,病因是水不好,食物单一没有营养。同样在一个地方住着,朝鲜族就不得这种病,他们的主食是大米。过去沿铁路住着很多俄罗斯人,也不得这种病。人家养牛吃肉,吃面包,喝牛奶。得这种病的主要是贫困户,从关里家新来的,居住条件不好,不服水土。
刘琴偷偷问大夫:“这病能不能治好?”
大夫说:“可以缓解病情减轻痛苦,治好的还没听说。她这不算严重的,昨天来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喘得厉害,非常虚弱,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估计活不了两年。”
大家都明白狗子妈的病是治不好的,心里干着急谁也帮不上忙,只能是常过来看看。在公社卫生院开了些中药,小艳有空就来帮着煎药。吃了药狗子妈还真精神了许多,能吃饭了,嘴唇也不那么紫了。
见刘琴和小艳来了,狗子连忙迎上去。
赵狗子说:“我们全家都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
狗子妈也坐起来。她在笑,尽管笑得很苦,很艰难。刘琴忙劝狗子妈躺下休息。虽然光线很暗,刘琴还是一眼看见狗子妈盖的一床新被。以前她见过这床被,红色的缎子面,手感很滑很软。那是从修渠工地回来,她和几个姐妹去学校看郭技术员。她们帮他洗衣服洗被褥,所以被面上的牡丹花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郭光辉说这床被是上大学那年妈妈亲手给做的,算起来也快十年了。
赵狗子说:“前天学校的郭老师来家访,看老太太有病,给扔下二十块钱。回去后有打发学生送来一床被。郭老师是念大书的,心眼好哇。”
从赵狗子家出来,刘琴眼前总是郭光辉在晃动。她掂记着他晚上睡觉盖什么,能不能冷。她想上她那去看看,但一想太晚了不方便。回到宿舍后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后半夜。天亮后,她匆匆忙忙梳了头,就去学校找郭老师。郭老师的宿舍也是办公室,在大队部的东头。门锁的,静悄悄的不见郭老师的影子。又等了一会,郭老师一脚的露水,扛着鱼杆乐呵呵的回来了。
郭光辉把鱼杆插到屋沿下面,热情地将刘琴让进屋。
郭老师问:“这么早就来了,有事啊?”
刘琴说:“也没什么事,路过这,就过来看看。”
郭光辉说:“你有口福,请你吃鱼。”他把鱼篓递给刘琴看。
刘琴看到鱼篓里有二斤多白漂子鱼,上面盖着柳树叶,还欢蹦乱跳。郭光辉边说边把鱼倒到盆里,挽起袖子拾掇鱼。刘琴看看仅能睡一人的炕上,只有褥子和一件军大衣,显得空荡荡的。整个屋子乱七八遭,像个猪窝。
刘琴说:“你这屋子也太乱了,站个人都困难。”
郭光辉说:“乱好啊!天下大乱才好呢,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最后看看谁是真正革命的。”
刘琴说:“净给自己狡辩。”
郭光辉说:“我就是在乱中成长起来的。”
刘琴问:“你的被子呢?”刘琴明知顾问。
郭老师说:“送人了。”
“送谁了”。
“老乡。”
刘琴继续问:“什么关系的老乡值得你把被都送给他。”
郭老师说:“没什么关系,就是看着怪可怜的。”
刘琴说:“我知道你把被送给赵狗子啦。”
郭老师笑嘻嘻地说:“你背后搞我的外调。”
刘琴说:“哪敢啊,就是看你说不说实话。”
“晚上不冷吗?”刘琴的口气比刚才要温柔得多。
“冷点,坚持两天就暖和了。过些日子去公社供销社再买一床。”
“不盖被能睡着吗?”
“睡不着就起来钓鱼去,省着没人叫睡过站了。早晨鱼没人惊动,都在河边的柳毛子里找食吃,爱咬钩,错过这个时间就钓不着了。”郭老师笑呵呵地说。
“你帮助贫困户,学雷锋,见行动,干得不错,值得我们学习。”
郭光辉说:“你可别讽刺了,我哪有什么值得学习的?赵狗子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心里承受能力。我对他家的境况感触很深,可以说是震惊。解放都这么些年了,还有人过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可思意。不到农村来,我们不会耳闻目睹了解这些。细想起来我感到知足,我们确实是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上大学,参加工作。虽然受点挫折,现在看都不算什么。我同情赵狗子他们,就努力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我们要全身心地干好工作,让贫下中农们早日富裕起来。”
刘琴说:“我们想帮他们,但落你后面了,就得向你学习。”
郭光辉说:“我有这个能力,你们不行,搞不好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了。”
刘琴说:“你一个人有多大能力?”
郭光辉说:“我一个月工资五十四块五,你们有吗?”
刘琴很吃惊:“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哪!”
“大学毕业都挣这么多。在县里我的工资不算什么,在西沟,我是第一富户。”郭光辉调侃地说。
刘琴说:“你心眼挺好使。”
郭光辉说:“一大早就是来夸我。”
刘琴想起刚才他说受过挫折,就想问个究竟,但又觉得不妥。不问吧心里又放不下,想来想去还是问一问。
刘琴:“有个事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郭光辉说:“没关系,问啥都可以。”
刘琴说:“听你说受过挫折?”
郭光辉笑了:“你没听说我家是地主的事?
刘琴答:“听说了,没人不知道你是地主。”
郭光辉说:“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怎么会是地主?”
刘琴说:“王书记说的,公社的人都这样说。”
郭光辉说:“那是他们误会了。”
刘琴说:“怎么能误会哪?”
郭光辉说:“如果真是地主,应该是我那没见过面的爷爷。”
刘琴问:“为什么?”
郭光辉说:“说起来就话长了。我的老家在松花江江北农村,解放前我爷爷有两亩地,土改时被划成上中农。我父亲四六年就参加革命工作来到哈尔滨,两年后爷爷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二叔。我大四那年全国正搞斗批改,村里两派斗争还没结束,我二叔那派在斗争中败给了对手,变成被批斗对象。接着说我们家是漏划地主,把二叔归类为地富反坏右。他们还不死心,胡编了我家的黑材料寄给我父亲的单位,寄到我们学校。从此我就变成了地主狗崽子,被开除出红卫兵,罪名是隐瞒历史问题。大学毕业后全班二十一个同学都到兵团锻炼,两三年后都陆续分配回了哈尔滨和其它地市,我和几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都被分到外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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