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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如潮而来,又如潮而去,恰如大海般来了又走,只留下了残破的衣甲尸首,让这处灰绿色的战场多了一片片红色。
南军呼啸而出,恰似另一波怒潮,骄傲的狂暴的紧紧咬住联军,越过积水台,越过那些已经陷于敌手的零散据点,向着捉鹿岭外漫卷而去。
枯守多日,方才又被人压着打了半天,而且是被那些平日里踩在脚下的小家族,这些南军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所以敌军稍退,他们便毫不犹豫反击了出去。
先前有传说,联军甚勇,将北军打得退无可退,缩到了此处。看看北军的营寨,那是多胆小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恨不能将整座营寨都层层包裹在石头里。今天一看,联军不过如此。不是贼人厉害,是北军无能。
进攻才是王道,才是一支军队获胜的根本,缩在窝里那只能叫王八。
不少南军将士是这么想的,包括与吴亘营寨相邻的赵贵。他带人杀出,扭头看了眼并无一人冲出的北军营寨,鄙夷地吐了口唾沫,孬种。
「告诉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准杀出去。」吴亘站在寨墙上,探出头恶狠狠盯着后面的艾开等人,「谁敢擅自出击,斩。武阳。」
「属下在。」浑身铠甲的张武阳大步上前。
「传令薛信,听令出击。我去寻姬夜,让他们小心些。」吴亘额头渗出冷汗,就准备出寨去剔骨山去寻姬夜。
远处的天空伸起了白色的火箭,箭直直冲入空中,与那些久郁不散的雨雾烟气交杂在一起。
吴亘的脚停了下来,愕然盯着这些直直射入空中的火箭。箭矢爆炸开来,天空中出现了层层的云雾。这些云雾好像有重量一样,一团团的掉落下来,落到捉鹿岭上。与此同时,地面上凭空出现了大片的云雾,从远到近,整个捉鹿岭变得渺渺茫茫。
天地成了灰白色,雾悄无声息铺天盖地而来,吞没了奔驰的骏马,吞没了厮杀的士卒,吞没了残破的营寨。喧嚣的捉鹿岭,忽然变得死寂一片,就好像一座万年雪山落在地里,镇压了一切。
雾很厚,厚得好像流动的马奶,一步外就看不清周围的情形。雾很重,身处其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吴亘站在墙上,脸色煞白,心如落到冰窖中一般冰凉。侧耳听向战场的方向,朦朦胧胧有些微弱的声音传来,就好像人躲在水中喊叫,一切听起来都有些失真。
有一个胖大的身影挤开浓雾,到了吴亘的身边。杨正从身上拿出一面镜子,微微一抖,这面小小的镜子放出朦朦白光。
光线好像无数孱弱的幼儿,向着四面八方蜿蜒爬去,渐渐照亮了吴亘的周遭。寨墙再次出现,墙后惶恐的北军士卒再次出现,灰褐色的山再次出现。
这种景象很奇妙,就好从一片白茫茫中凭空变出了这些人或物。不过,光线的力量毕竟很薄弱,在蔓延三十余丈后就好似耗尽了气力般消失不见。
以吴亘为圆心,天地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灯笼。灯笼内自是可以看得清楚,灯笼外则是一片未知。
「原来如此。」吴亘近乎呻吟般叹了口气。
这个镜子最初发现于陆烈在寒陆城的书房,又从青槐城缴获一枚。得来后,虽然经桥班这位怪才仿制了一些,但实在不晓其用处,包括杨正在内,都只是把它备在军中以防万一。
今天,这枚镜子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神异之处。
「不仅如此,你再看。」杨正用手指在镜面上轻点,一缕灵气注入,原本只是放着白光的镜面荡漾起来。镜中出现了一处画面,画中有人有马有山,就好似有人正从高处俯瞰。这些人马好似还在移动,虽然看不大清,但仍可以辨别出是南军还是联军。
「捉鹿岭。」吴亘轻叹了一口
气。
镜中显现的正是捉鹿岭情形,而那些缓慢移动的正是联军和南军的人马。
「不错,这些雾气有屏蔽人五识的效用。而这个镜子可以让持镜人看清周遭的情形,同时可以看到整个战场的情况。这下子南军要遭殃了。」杨正轻轻叹道,神色有些奇怪。
「这些镜子我们的人是否都已配备,还有多余的镜子吗。」吴亘一把抓住了杨正的手,面色焦急。
可以想象,若是联军能看到南军北军,而自己看不到对方,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底下,那南军就完了,这仗还怎么打。
「放心,我们无畏军百户以上的人都有,至于镜子,还有三十枚吧。」杨正得意的欣赏着镜中情景。
「艾开他们呢。」吴亘接着问道。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遣人给他们送过去了。」杨正从身上又拿出一个镜子,手指一点催动开来。
吴亘身边顿时明亮了许多,四周原本有些影影绰绰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
「把多余的给姬夜送过去,快,再拖下去,南军就要全军覆没了。」吴亘赶紧催促杨正,此时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杨正抬头看了一眼吴亘,神色有些奇怪,「吴亘,现在就送吗,还是稍待片刻。」
吴亘的脸阴沉下来,「杨正,我晓得你心意,原本我也想让南军失失血。可如今这形势,已不是失血,而是要丢命。如此人命关天,还是放下那些私心吧。快些送去。」
杨正却是破天荒没有动,冷冷看着吴亘,「吴亘,吴寨主,你是我们无畏军的头领。我想说的是,南军我们要救,但不是现在就救。你有没有想过,此战若是姬家赢得过于轻松,以南军的实力,将来剿灭我们是不是轻而易举。
况且,这法器你早不拿出来,现在拿出来,让南军上下如何看你。南军可不是姬夜的人马,这个时候救人,他们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怨恨你。这就是人心啊,有时候善心并不会有好报,所谓农夫亡于蛇口的事还少吗,吴亘。
此战过后,南军可能还不会对我无畏军如何,但只要灭了各个家族,放心,他们第一个反扑的就是我无畏军。为了我无畏军万余兄弟,吴寨主,请你硬些心肠,再等等可好,等南军实力削减到无法轻易打败我们时,再出击可好。」
看着杨正由于激动而有些红的眼睛,吴亘胸脯急剧起伏,仰头望向雾蒙蒙的天空,良久过后方长长叹了口气,「杨正,你长于揣摩人心,但却拙于军略。我知道,你所说的全都是出于公心,也是对的。但这场仗拖不了多少时间啊。」
说着,吴亘指着镜中那密密麻麻的小人,「联军不仅在屠杀这些出了捉鹿岭的南军士卒,同时他们已经分兵五路,利用南军军阵间的间隙,向着各处营寨偷偷靠近。在此种情形下,南军就是瞎子,夺营岂不是易如反掌。
等他们夺了营寨,再与外面的人手联合,合击这些出了营的士卒,那时还有胜算吗。没了,即使姬夜那些藏匿的手段全都使出来,几千人而已,又如何能敌。
当下,北军首要是护住营寨不失,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反攻的余地。至于下面的军卒,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要不然,等联军全部拿下这些大大小小的营寨,我就准备带着北军弃营往寒陆城跑了。这里不是耗里城,孤城好守,连山难防啊。」
杨正赶紧仔细看了看镜中情形,冷汗簌簌而下,如今联军已经将出了捉鹿岭的南军层层包围,正躲在远处有条不紊的射杀。而南军的士卒四下奔跑,却如遇了鬼打墙一般在原地打转。
与此同时,有五条歪歪扭扭的线正伸向捉鹿岭,那正是偷袭各营寨的联军士卒。其中南军方向有三条,北军这边有两条。
「好,寨主,
我立马把镜子送到南军营寨。」杨正擦了一把冷汗,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吴亘叫住了杨正,「若是姬夜和姬景问起来镜子由来,就说是卜宽方才冒死派人送到岭上的。毕竟他是子明的丈人,不送他一份泼天功劳,战后恐怕姬家不会让他活下来。」
杨正眼睛一亮,冲着吴亘一伸拇指,「好主意,我去了。」说着身形在岭间起跃,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中。
「胡嘉,武阳。」吴亘转身招呼道,胡嘉和张武阳方才看吴亘与杨正争辩,正不知所措,闻言赶紧凑了过来。
吴亘将镜子交到胡嘉手中,「此物需要练气士才能催动,你和武阳人手一份。当下最紧急的是,斩了这两支偷袭我们的人马。这里面有一支是飞虎军,一支是巴家的人马,看样子飞虎军去的是宝象的位置,巴家则是冲着我们主寨来的,应是想借其秘术毁了主寨工事。
正好,大雾不仅限制了我们的视野,也限制了他们的,即使有此镜子,飞虎军也跑不出多远。我务必要借此良机,灭掉这支飞虎军。巴家人马这块,由武阳带中军拦阻,有姬家的手段,应是不难对付。
胡嘉,你随我走,若是营寨无忧,我要带薛信的人马前出,去袭击联军的背后,同时搞清楚为什么这鬼镜子会看这么远。」
「属下遵命。」张武阳拿着镜子掉头去寻池华荷等人。
吴亘带着卓克和罗章,拉着胡嘉就往宝象的方向跑去。之所以带着胡嘉,还不是因为吴亘不能练气,这面镜子在他手里就真是面镜子。
等到了宝象的地盘,其人正凑在乐希后面,一脸惊奇的看着这面镜子。他也不能练气,此时如吴亘一样,离了别人就成了瞎子。
见到此处无忧,吴亘松了口气,转头冲着胡嘉道:「你赶往薛信的位置,将我意图通报于他。我与宝象这边堵住飞虎军,薛信带人截住他们的归路。此战,定要把这支人马打垮打死。另提醒薛信,出击不宜太早,免得飞虎军发现我们的动向,掉头逃离此地。」
「令第一道墙守军退回到第二道墙后,敌不上山一矢都不得发出。等飞虎军下马攀援后,听令攻击。孟顺和程节带领人马伺机将其截断。若敌退,包括乐希在内,全线反攻,配合外面的薛信,定要把这些飞虎军留在此地。」吴亘也不寒暄,大声宣布了自己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