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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直心不在焉, 又仿佛真的困倦已极,当辛姬放下床帐,欲行整理之时, 楚直略一摆手,示意她不必。
辛姬垂首退后, 缓缓地出了寝室, 才站住脚,便发现奉恩立在身侧。
奉恩默默地望了她一眼,往外一指, 率先出门。
辛姬看着他的背影, 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纹丝不动的锦罗帐,无声地叹了叹, 随之而出。
“三爷何事?”出门后的辛姬已经恢复如常, 甚至还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还要到里间去守着, 今晚主公睡得格外早,留神他会传唤。”
奉恩道:“里间自有值夜之人,何必如此勤谨。”
辛姬一笑:“在主公面前又有哪个不是克勤克谨的, 何况我们这种人又是天生的资质愚笨, 自然要多用点心思才妥当。”
奉恩默然道:“你若还是个愚笨之人, 主公身边就没精明的了。”
辛姬瞥他:“我听着三爷这不像是好话,底下藏着什么?”
奉恩呵呵地笑了两声:“这怎么不是好话了, 这不是在奉承你的么?只不过,有一句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辛姬冷道:“若三爷想跟我打机锋, 那我可不能奉陪了。”
她刚要转身,奉恩望着她:“我问你,方才在里间, 主公说要我去调查西川安国公主详细,你为何惊慌失措?”
辛姬早有防备,泰然自若道:“是吗?三爷莫不是看错了。”
奉恩走近了一步,垂眸,有些掏心掏肺地:“这么多年,你我虽算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也算是彼此知心知意的了,你何必在我跟前当面扯这些谎,你该知道,我的眼睛不会看错。”
他离的有些近,辛姬不由后退了半步,却并不看他:“就算你没看错那又说明什么,西川安国公主声名远播,我听见主公突然提她,有些惊讶难道不是常事?”
奉恩道:“当真?”
辛姬嗤了声:“不然你觉着呢?”
她反问了这句,又有些疑惑地:“说来,我不明白为何主公会叫你去查这位公主的底细,而且辛小将军的事已经过去这几年,为何又要追查?”
奉恩背光站着,眸色暗沉:“主公向来惜才,当初辛重光出事,主公为此嗟叹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安国公主虽是女子,却也算是西川柱石。”
他的唇角一挑:“如今东平之势,不日主公必定登基,虽说有一半以上朝臣拥戴,但毕竟也有些杂声非议,若要平定这些闲言碎语以及那些逆反之人,最好的法子就是……”
辛姬的手握的死紧,不必奉恩说完她已经知道:“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对西川开战,或者说是吞并西川。”
奉恩干笑了两声:“早知道你是个女诸葛,瞒不过你的。”
辛姬润了润唇:“主公命人查安国公主,莫非是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奉恩道:“究竟如何,我也不便揣测,不过西川乃是势在必得,得西川,主公自然声威大震,至少东平之中再不会有非议者。”
辛姬皱眉:“如今宋炆投了西川,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宋炆投西川,对西川而言未必是好事,一来,听说那位公主跟宋炆似乎很不对付,水火不容,为此西川国主跟安国公主仿佛还起了龃龉。二来……宋炆身为叛将,我军讨伐,更是名正言顺,应承天时。”
辛姬沉默不语。
奉恩却又道:“你我皆知,主公要做的事,无有不成,何况此等彪炳史册的千秋伟业。”
辛姬似笑非笑地发出一声叹:“说的是,没有人能够抵挡东平大军,不管西川还是南越,最终都会归于主公一统。”
奉恩细看她:“你在担心?”
“担心?你指的是什么?”
“你格外留意那位安国公主,是否担心两国开战,她之安危。”
辛姬地笑:“三爷又来,难不成怀疑这位公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奉恩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肃然:“那么,你敢对天发誓,你跟安国公主毫无关系?还有、那位天妒英才少年早逝的白马银弓辛重光,你……当真跟他们毫无关系?”
辛姬在听前一句的时候,兀自镇定,听到“白马银弓辛重光”一句,突然双拳紧握,眉角不自在地抽搐。
奉恩看的分明。
他还在等辛姬的表态,然而下一刻,辛姬却道:“不管是辛重光还是安国公主,都是民间人所共知的,我亦是同样,至于三爷无端疑心我跟他们有何瓜葛,这大可不必,我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而已。若三爷不信定要让我起誓,那也无妨,我若跟他二位有何干系,我便受焚火之刑,死无葬……”
她说的很快,奉恩也是没料到她敢如此似的。
“辛姬!”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恼怒地打断了她。
辛姬却反而讥诮地看了过来,冷冷地:“我还没说完,三爷不是要……”
奉恩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失落和气馁:“你……既然这样,那方才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说完后,他转身要走,可又回头看向她:“不管你怎么疑心我,我都想你知道,我实则是为了你好。”
辛姬的唇微微动了动,终于只是欠了欠身,便回室内去了。
奉恩盯着她的身影,眼中光芒闪烁,刚要叫住她,身后却响起脚步声。
隐隐地有声音道:“周主簿。”
奉恩深深呼吸,回头,却见周寅一身黑衣,形销骨立地站在廊下。
两人目光相对,周主簿淡声道:“三爷,你别越了界。”
奉恩想要挤出一点掩饰地笑,却以失败告终,最终,他悄悄地:“毕竟相处了几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有目共睹,她对主公何尝有过一次不忠?王府最出色的侍婢也比不过。”
周主簿道:“三爷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不懂一句话?你可知为人最要紧的一种品质是什么?”
奉恩疑惑:“请赐教。”
周寅的手还没好利索,微微地缩在袖子里,以一根布帛吊着胳膊肘在腰间,左手却习惯性地负在身后。
他道:“为人最要紧的品质,便是善始善终,有始有终,倘若半途而废,或者画蛇添足,这都不算太坏,最坏的一种是,始乱终悖。”
奉恩深吸了一口气,却堵在了喉咙里,他已经知道了周寅的意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了头。
周寅走到他身旁,用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三爷其实不必多虑,兴许我们的考量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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