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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枪声还没有停歇,连手雷的爆炸声都时有传来。二楼已经是一片瓦砾的废墟,天花板坍塌下来一小半,把部分尸体掩埋在了下面。
这一家住在这里的本该有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面前的小女孩一人,她紧紧地攥住已经死去的妈妈的手臂,另一只手上许多发光的白色丝线从指间延伸出来,切割着一切物质,之前掉下楼的墙体和尸块看起来就是这些丝线的杰作。
女孩的左眼被血污覆盖了,不知道是否还保留有视力,右眼凝视着罗立源一干人,像是在看着没有生命的死物,没有一点情感。
罗立源咽了一口唾沫,加大了空气盾的坚固程度,但菲尔娜显然不打算缩在后面,她直接越众而出,蹲下身子,用葡萄牙语柔声地对小女孩说:“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边四号公寓新搬来的菲尔娜姐姐,前两天我带你去买过糖果。洁萝,记得我吗?”
洁萝的那只眼睛里有了些许的波动,但她终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别怕,我能保护你的,洁萝,把这些丝线收起来好吗?”菲尔娜已经解除了自己的咒言,她不想让小女孩感受到威胁。
这个拉丁裔女孩有着一头麦金色的长发和姣好的身材,平日里表现得骄傲而自信,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温柔的样子,那双栗色的眼睛像是轻柔的小湖,不断地释放着善意的信号。
菲尔娜用膝盖一点一点向洁萝靠近,那些丝线也缓缓地收起,在菲尔娜抵达洁萝面前时,那些丝线已经完全没入了洁萝黑色的指间。菲尔娜完全没有在意洁萝脏兮兮的样子,用力把她搂进了怀中,一只手轻柔地搭在她满是灰尘的脑袋上:“别怕,我就在这,我来救你了,菲尔娜姐姐来救你了。”
菲尔娜想起前两天这女孩活泼灵动的样子,心里不住的有酸涩涌出来。那时她出于善意带洁萝去买糖果,和这个带着些机油味的小女孩玩耍,洁萝也和菲尔娜分享家里的事,提到自己的姐姐时眼睛亮的就像是星星,她没有说自己姐姐具体是做什么的,只是说她的姐姐是天下最爱她的人。
但命运不允许纯真在这个孩子的心中存在,它残忍地破坏了一切,现在那眼睛里再没有了当初的光彩。
洁萝呆呆地被菲尔娜抱住,她只是呼吸着,没有任何反应。很久之后,才有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滑过,还没流到下巴就变成了黑色的泥水。她无意识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血水顺着嘴角流下。
罗立源解除了盾牌,同样走了过去,掏出手帕认真地为洁萝擦拭着脸颊,面上满是悲悯的表情。
洁萝像是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菲尔娜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哭声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夹杂在了咳嗽声中,像是刚刚学会哭泣的婴儿,洁萝的脸庞纠结着,鼻涕眼泪一起淌落,她还在咳嗽,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身上如同深渊般的痛苦。那种夹杂着干咳的呕心哭泣像是扎在了每一个专员的心里,恐惧与悲伤从那个小小的躯体里满溢出来,所有专员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每一次冲突,都在造成更多的悲剧,泪水和鲜血包围了里约这座孤独的繁华城市,平民的命比草还贱。这个七月之初充满硝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又是几天过去,洁萝这样的强天赋自主觉醒者引起了学院的关注,想要招收她去入读乌洛世界的中级执灵学院。一般来说执灵者都以成年期觉醒为好,但这些自主觉醒者可以堪称种子级别的天才,因为开窍早的缘故在同时期匹敌超位天赋者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菲尔娜花心思去调查了洁萝姐姐的事情,知道了她姐姐真实的职业,也了解到她那晚进了乔亚庄园后再也没有出来。她不想瞒着小丫头,认真地和洁萝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个女孩已经很早慧了,谎言迟早会被揭穿,不如让这个女孩在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前一次性哭个痛快。真是个该死的世道。
洁萝冷静地听完了菲尔娜的讲述,她没有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的左眼刚做完手术,还用绷带包扎着,右眼中没有多少悲伤透露出来,只是透露出孤独的寒意来。洁萝整个人像是沉在枯井之底的雪花,空洞、寒冷而悲寂,她才十五岁,身上的沧桑与心灵的褶皱就像是已经走过了一生的老人,身上看不到一点希望。
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应该会很辛苦的吧。但她又不得不活着,因为世界上记得她家人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她一旦死了,她的那些家人就像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被人遗忘掉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如同冬日消融的雪花。
菲尔娜轻轻地抚摸着洁萝的小脸,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她说:“以后,我来当你姐姐好吗?”
洁萝沉默着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组的专员共同凑钱给洁萝的家人买了墓地,连同洁萝的姐姐雅罗尔都立了墓碑,下面埋藏着她放在家里的几件首饰。
下葬的时候下起了雨来,洁萝在墓前静静地站了大半天,菲尔娜举着伞陪她站在那里,同样的一动不动。哀伤和怀念的气氛像是静谧的夜曲流淌在那成排的石碑之间,洁萝依然没有落泪,右边的瞳孔里空空荡荡的,让人有些害怕。
她那天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下葬时对自己家人们说的,简简单单的一声:“再见。”听起来是那么暗淡。
另一句是对菲尔娜说的。
洁萝从兜里取出来一片用细链穿着的金叶子,把它放在了菲尔娜手上:“你戴着它,这是我要送给姐姐的,她那次走的太急没有带走,现在只有你能戴上它了。谢谢你,姐姐。”
那么轻的声音,却蕴含着那么沉重的情感和依靠。
菲尔娜用力地点头,接过金叶子,单手把它戴在了脖子上,重新牵住了洁萝的手。菲尔娜明明是右手打的伞,但她的右边身体已经完全湿掉了,洁萝的衣服上却没有沾上半点雨水。
两个人站在雨中面对着冰冷的墓碑,像是真正的姐妹一样,被淋湿的永远是撑伞的那个人。